等到院子里第一棵枫树红了的时候,太子妃殿下也迎来了她的桃李之年。这并不是她在澧朝的第一个生日,但因太子殿下近来越发的昏庸了,她又刚刚为澧朝添了一对双生子,因此这生辰就办的格外的浩大。
太子殿下将整个太液池的围栏上都缠上了彩带,周边的沙土地上铺了好多鹅卵石。十步一灯、五步一景,又做了十二支火红的烟花,宴席当天,整个太液池都被照亮了。
可就是这样的美景,太子妃殿下也不过是眉眼弯了弯,唇角笑了笑,并没有感觉有多少的开心。
这个清减冷清的姑娘,实在没法和我记忆中的太子妃重合起来。
也就在两三年前,时值太子生辰,太液池也做了布置,我们这些所谓的贵女也有幸到东宫一赏天颜。
我因父亲官位低微,只占了很偏的角落,一点歌舞的影子都看不到,心下有些泄气,索性也不去看那歌舞,只随着湖边缓慢的走着,不多时,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啊,真好看啊。”
寻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她的身边并肩坐着一个更加娇小的女孩。
那黄衣女子指着天空说:“阿渡,你快看多好看,我以为澧朝处处不如西州,没想到这烟花还是很好看的。”
突然一个烟花当空炸开,我借着光亮看清了那女子的脸,不禁有些吃惊。她不应该同太子殿下一同在观景台么,怎么会在这里。
远远的看到一个宫人跑过来,拿着大氅,仰着头对太子妃殿下说:“殿下,你快下来,仔细别伤到了。”
太子妃嘻嘻一笑:“别担心,永娘,我在西州能在马背上喝酒,坐在石头上吹风还能伤到我。”
那永娘回头看到我,说道:“姑娘是哪家的,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吧。”
又低声说道:“我家殿下病体未愈,跑出来胡闹,还望姑娘不要告诉他人。”
我便是年纪小,规矩也是懂得,连忙点点头。
那太子妃站在石头上说道:“永娘,不用怕,是李承鄞讨厌我不要让我去看,我自己想法子看看烟花还不成么。”
永娘只抬着头焦急的说:“我的祖宗啊,你快坐下,你这摔下来怎么好。”
太子妃好像是要故意让永娘担心一般,故意蹦了两下,一下子蹦到了我的身边。笑道:“我叫玛尔齐玛,你叫我小枫也行,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怎么回她,按规矩我该给她行大礼,可是我觉得她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想给她行礼。
永娘看我窘迫,连忙吩咐宫人送我回去,那太子妃还在后面喊:“哎,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在心里想,果然是蛮夷女子,真是无礼又可笑。
可是今日想来,我却多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无礼可笑下去。
当日她只是坐在石头上偷偷的看烟花,就高兴成那个样子,如今万里花火为她盛开,她却连笑一笑都吝啬。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炫目的景色也没那么好看,这妖娆的歌舞也没那么动人。
若是她不高兴,便是万星闪烁、银河低垂,又有什么意思呢。
太子殿下怕太子妃困乏,早早就结束了宴席,亲自护送太子妃往承恩殿去。永娘和我就跟在外面,刚到殿门口,我就感觉我的衣袖被一拉,抬头一看,却是时恩公公在和我使眼色,我抬头,却看见太子殿下拉着太子妃的手,快步的往殿里走,殿门刚一打开,一只胖胖的萤火虫就飞了出来,再开一些,却见整个大殿都被照亮了。那些荧荧的光点在大殿中跳动,太子妃好像痴了一般,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又慢慢的回头,看着太子轻声说道:“顾小五……”
太子殿下好像是一个初识情味的少年,挑了挑眉,就张开两臂。可太子妃迟迟的不向他走过去,太子无奈的一笑,只得自己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太子今日的情事出奇的顺畅,太子妃也是出奇的配合,等到三更的时候,太子妃居然说饿了,太子大喜过望,命小厨房做了烤羊排,又命人在西州送的酒里挑了最好的两坛。
我想着上次太子妃喝醉的样子,觉得太子的心都坏透了。
两人围着桌子吃了一手一嘴的油,那太子跟小孩子一般,竟用油乎乎的手去抹太子妃的脸,太子妃也不甘示弱,竟拿着个羊骨头就向太子扔了过去。太子弯身躲开,竟然就势将太子妃扛了起来,那太子妃不管不顾,将自己手上、嘴上的油花都抹在了太子的寝衣上。那寝衣是天蚕丝做成,最是娇贵,怕是不能要了。
太子三步并作两步,扛着太子妃就到了内榻,太子妃重重的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太子吃痛一声,把太子妃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又压了下去,轻笑着说:“小狗一样,居然咬人的。”
太子妃别过脸不理他。太子继续笑道:“要不要继续……”
太子妃面色一红,嘴硬道:“随便,谁怕谁啊。”
太子笑出了声,回道:“你让我随便,那我可真就随便了啊……”
于是他们就这样随便了好久……随便到天边都白了,太子才轻轻下床,听那脚步,嗯,有点亏空。
太子妃在内侧懒懒的说:“天亮了么。”
太子又回到床榻,在太子妃的额角轻轻一吻,轻声说:“还没,再睡会儿吧。”
太子妃要挣扎着爬起来,口里说:“我得去看看阿凰”
太子扶着她说:“十几个嬷嬷跟着,能有什么事情,你快快将养自己的身体,再给他们生个弟弟妹妹是正理。”
太子妃面色一红,躺下道:“永宁一个月没有来信了,她之前来信说她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太子一顿,继而安慰道:“她初次怀孕,身体定然不舒服,没时间写信是正常的。”
太子妃点点头,她许是实在累了,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三日后,永宁公主的信就到了,太子妃十分高兴,央着太子给他念,那信上说她和世子殿下前几日入山祈福,所以没有收到太子妃的信。又说她近日反应的厉害,恐怕不能时常给太子妃写信。后面又说了些风土人情的趣事,太子妃看了信才终于安心,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叫了几个太医,问了缓解孕吐的法子,仔仔细细的摘抄好了,托信使再给永宁公主送过去。
我却隐隐的不安,这信纸虽然是永宁公主常用的玫瑰签,却不像是今年的新纸,虽然纸面被熏过,仍能闻到淡淡的陈旧气息,倒像是进贡后压在库底的。太子妃殿下对文房四宝一向没什么研究,自然毫不怀疑,我知道永宁公主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情,这事情连太子殿下都解决不了,只能瞒着她。
至此以后,永宁公主的信隔着10日左右,就要来一封,还只是说些风土人情或是坊间趣闻,纸依然是旧的玫瑰签,一日太子妃殿下看完信,默默的合上,突然叹了口气。
我心下惶恐,故作镇静的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望了望天,又看了看我,终于笑笑道:“没事,也许是我多想了。”
太子殿下并不让太子妃知道外面的消息,我听别的宫的小黄门说,皇上病情日渐沉重,南境的瑞王怕是要等不得,我们和南境也许要开展了。
我没经历过战事,不知道有多可怕,我却知道永宁公主在南境,这可怎么得了。
小黄门笑笑说:“怕什么,瑞王的母妃还在宫里,谁还敢动咱们的公主。”
这话不到十日,玉妃娘娘就被人刺杀在自己的宫里。
我有一次听太子殿下与手下笑着说:“我这个皇兄,还真下得去手。”
我觉得大雨欲来,惴惴不安,隔几日,永宁公主的信仍会送过来,我看着那一封封的信,却感觉那就像公主殿下的催命符,那样尊贵善良活泼的小公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等到第二年第一朵桃花开了,太子妃殿下被诊出再度有孕,宫里都喜气融融,好像南边的战事与我们全然无关。太子殿下下旨,所有与朝堂相关的事情统统都不可以同太子妃殿下说,只消说出一个字,就立刻杖毙。
其实太子殿下多虑了,这宫里就我和永娘会说话,永娘是打死都不会说,而我还想活着。
自从太子妃再次有孕,太子殿下每次来都要带一些新鲜的花儿,太子殿下十分宠爱朝阳,因此这次盼着太子妃能再给他添一位小郡主。他会把头埋在太子妃的肚子上,轻声说道:“叫阿爹”
又指着阿穆殿下说:“叫阿兄”
阿穆殿下与朝阳郡主现在不过九个月大,自己都不会说话,太子殿下却开始要求他们的妹妹叫阿爹了。
阿穆殿下长得十分结实,9个月大居然能开始晃晃悠悠的走路了。可是朝阳郡主却十分体弱,太医查出她有咳喘之症,要日日泡温泉才好。太子殿下就命人每日从城外的裕华汤那里取水过来。
先前太子妃没有怀孕的时候,总是亲自帮着朝阳公主洗澡。有时朝阳公主泡完,太子殿下总以不要浪费理由要求自己泡一下,他若是泡,更会以两个人泡更合适为理由拉着太子妃一块泡,若是他俩一起泡,等我们去收拾的时候,桶里就不剩什么水了。
等到夏初,阿穆殿下学会了叫阿爹,太子殿下却要出征了,他对太子妃说他要去巡查盐铁之事,太子妃很是舍不得,还亲手给他做了一个护身的手腕。太子宝贝似的带在手上,允诺太子妃生产之前一定回来。
太子走的那天,太子妃亲自到天和门去送他,太子只穿着日常的宫服,摸着太子妃的头笑道:“我就是去趟两津,不日就回来,你快些回去,暑气重,待会儿站久了,又要头晕。”
太子妃只拉着他的手不说话。
太子的车辇终于走远了,他们还要去承天门,换上铠甲,接受万民的祝福。
太子妃就那样远远的看着,我去搀扶她,劝说道:“殿下,太子殿下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太子妃悠悠的说:“槿娘,我今日这心,我总是……”
我怕太子妃看出什么,赶紧说道:“太子妃殿下多想了,太子只是去巡查,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子妃自嘲的笑笑,她说:“是啊,我这是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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