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军卒也晓得那一望无际的军屯不是一日两日能抢收完毕的,次日卯时,他们又打开了城门。明军还如前日一般整队出城,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两辆争抢着出城的粮车撞在了一起,赶车的士卒争吵起来,一言不和竟都拔出了刀怒目相向。一见自己的弟兄跟人斗气,各自队中的弟兄们也簇拥过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叫骂着。带队的军官赶紧上前弹压,却无法平息士卒的怒气,不得已又从后队调来两队士卒,持刀举枪强行将眼看就要发生冲突的两队士卒赶到了城门边上。狭小的城门洞口挤满了人,有的已经被挤到了城门楼的台阶上。
眼见明军越闹越不成样子,驻守东门的鞑靼兵士看得哈哈大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队士卒已经悄然摸上了城楼。
一个站在城楼上的鞑靼军官正俯下身子看热闹,突然发现有明军已经上了城楼,骂道:“你们上来做什么?快滚下去!”
一个明军军官陪着笑脸说:“将爷,你瞧下面这阵势,一时半会且出不了城,不若让我等弟兄们在此歇歇脚,晒晒太阳。”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他。
鞑靼军官一愣:“这两日秋雨连绵,哪里有什么太阳!快滚下去,惹恼了爷爷,一个一个全杀了!”说完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东门是明军副总兵李玉亭的旧部,根本就不愿意跟随仇鸾一起谋反,他们对城里的鞑靼军卒无不怒目相向,哪有眼前这位军官这样谄媚地与他说话的人!当下喝问一声:“你是什么人!”同时退后一步凝神戒备。
他一点也没有猜错,这位军官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老九谢宇翔,见鞑靼军官已有所察觉,他嘿嘿一笑,说:“要你命的人!”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打在那位鞑靼军官的胸口。
锦衣卫十三太保绝非浪得虚名之辈,那一拳足以开山碎石,鞑靼军官皮甲上的护心镜被打得粉碎,胸口也凹陷下去,仰面喷出一口血,立时就死了。
谢宇翔高喊了一声:“杀!”扬手扔出一把飞刀,箭楼上另一个还在**的鞑靼军官被一刀毙命。
一瞬间,血肉的风暴被掀起了。趁着鞑靼士卒慌乱之时,已摸上城头的明军卒卒齐声怒吼着:“杀!”猛地扑向了各个哨位,长枪大刀带着风声,带着屈辱和愤怒,奋力向敌人刺去,促不及防的鞑靼士卒长刀还未拔出刀鞘,就应声倒下了一大片。
城头上骤然响起的惊心动魄的喊杀声惊动了把守城门的鞑靼士卒,正在错愕间,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雷霆般的怒吼:“杀贼报国,只在今朝!”涌堵在城门口的明军突然扑了上来。
鞑靼士卒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扑来的敌人,有人惊叫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不需要给他回答什么,一支长枪已从他的胸口捅入,将他刺了个对穿。
不到一息,把守城门的一百多名鞑靼士卒就被上千名明军吞没了。指挥城下战斗的刘子昂吩咐道:“关闭城门!今日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不杀尽虏贼与叛军,谁也不许出城!”说完之后,带着部队冲上城楼。
尽管遭到突袭又失去了军官的指挥,驻守东门箭楼的几百名鞑靼士卒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质,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背靠背围成一团进行着殊死抵抗,但眼前的明军似乎已经不是他们所熟识的那些穿军装的农民,在军官的带领下,都奋不顾身地猛扑过来,一个倒下了另一个立即补上,这股剽悍的杀气让自幼就在马背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杀戮生活的鞑靼士卒也不禁为之胆寒。刘子昂那上千名生力军投入之后,很快这几百名鞑靼士卒就顶不住了,在明军势如狂飙的砍杀下,他们就象是暴风雨之下的一朵浪花一样,被淹没在巨涛之中。
全歼了东城守军,刘子昂却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他赶紧命令军卒将鞑靼士卒的尸体从垛堞口扔了下去,与闻声赶来增援的鞑靼士卒混战在了一起。
由于受到地形的限制,明军和鞑靼都无法投入更大的兵力,只能挤在只有数丈宽的城墙上作战,最前排的兵士不顾一切地向前刺出长枪挥下大刀,将对面的敌人一个接一个的捅穿、砍倒、劈裂;同时自己也被对面密密麻麻的武器一个接一个的捅穿、砍倒、劈裂。每时每刻都有一个鞑靼士卒惨叫着扑倒,同时也有一个明军卒兵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
刘子昂手起刀落,砍翻了一个鞑靼士卒,突然发现对面鞑靼军队中还夹杂着不少明军军卒,他们是许贵派来协助鞑靼守城的部队。鞑靼留守大同的士卒只有五千人,却要分驻四门,即便是最紧要也最不安定的东门也只有两千人,兵力实在薄弱,博尔忽便让许贵派了五千军卒协助守城。此刻也跟着鞑靼军队一起杀向东门。
刘子昂大喝一声:“弟兄们,鞑靼虏贼与仇鸾逆贼已大败于北京城下,我大明百万大军不日将克复大同,你等还要助纣为虐,等着朝廷诛灭九族吗?”
鞑靼和叛军卒兵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攻势为之一滞。谢宇翔趁机大喊着说:“我乃朝廷钦差、锦衣卫太保谢宇翔。弟兄们,皇上如天之仁,体念你等为仇鸾逆贼所蒙蔽,特颁下诏书,只要你等杀尽虏贼夺回大同,从逆谋反之罪即可赦免。要做我大明忠君卫国的热血男儿,还是做弃国弃家的乱臣贼子,只在一念之间,你等不要一错再错!”
对面的一个兵士突然一刀砍向了身边的鞑靼士卒,大喊道:“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弟兄们,为国杀敌,洗雪耻辱!”
“为国杀敌,洗雪耻辱!”那些兵士齐声大喊着,扑向了身边的敌人。鞑靼士卒未曾想到方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突然又倒戈兵戎相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惨叫声接连不断,失魂落魄地向后退去。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当一场战役具体到了战斗层面,甚至演变成一场混战之后,已经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只有兵士的战斗意志。鞑靼军队的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又接连遭到明军几次偷袭,兵士们早已丧失了求战之心,此刻阵脚一乱,立即由且战且退变成了落荒而逃,最终变成了雪崩式的溃败。刘子昂和谢宇翔带着明军卒兵乘胜追击,沿着城墙向其他城门杀奔过去。
与此同时,钱文义带着几千名士卒冲过城中那道东西分界线,仇鸾所部赶紧列阵迎战。接到报告的许贵也匆匆赶来,见钱文义手下士卒人人带着重孝,面露激愤之色,心知不好,却还抱着一线希望,说:“钱将军莫要冲动,伤了贵我两军和气……”
钱文义身边的高振**然大喝一声:“皇上有旨!大同诸军将佐军卒听旨!”他翻身站在马背上,从怀中掏出一幅明黄绸缎的卷轴高高举起。
许贵习惯性地弯曲着膝盖要下跪,却蓦然想起来自己已经追随“仇元帅”起兵靖难,大可不必对那京城里金銮殿上的皇帝抱有敬畏之心,这才稳住了心神,说:“皇上重用奸佞,妄开新政,乱祖宗之成法,毁国朝之根基,我家仇元帅兴兵清君侧,正王道,你这诏书想来也是那些佞臣发出的,我等不听也罢!”
“大胆!”高振东喝道:“你这狂悖之徒哪晓得仇将军之苦心!他不过用苦肉计诈降俺答,引诱虏贼大军至京师城下聚而歼之,时下我军已大获全胜,不日仇将军将引兵回大同。就凭你今日犯上之举,在下当禀报朝廷责令仇将军将你军法从事!”
这种话骗得了仇鸾部下那些参与叛乱的普通士卒,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露出了迷惘甚至欣慰的神情;却骗不过身为仇鸾心腹的许贵,但他也不敢公然对抗皇上的威严,仓促间竟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说辞:“军中但闻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还请钦差大人将仇将军军令示下。”
“好在仇将军晓得你许贵愚钝蠢直,早就作书让在下转交于你,你看了便知!”说着,高振东将手伸进怀中——
突然白光一闪,正伸长了脖子张望许贵自马上栽了下来,咽喉处插着一把飞刀!
叛军卒卒还在**,高振东大喝一声:“皇上有旨,首逆必除,从犯不论!如今犯上之徒已授首,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钱文义与全军将士齐声喝道:“弃刀投降者不杀!”群龙无首的叛军官兵皆已心慌意乱,纷纷将刀枪扔在了地上,跪了下来。钱文义和高振东留下少量的军卒看押着叛军,带着大队人马冲向了城西的军营,自然还是以皇上的诏书为震慑,许贵的人头也被砍下来高高挂在枪杆上,为皇权威严做着绝妙的注解。在“首逆必除,从犯不论”的感召下,仇鸾叛军的军官和兵士们乖乖地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解决了叛军之后,钱文义又指挥着手下部队兵分几路掩杀到四门,配合刘子昂和谢宇翔的部队将把守城门的鞑靼军全数歼灭。可惜鞑靼留守大同的平章博尔忽听说城内明军哗变,慌忙带了手下几十名士卒出南门逃走了,看那样子是要奔去京师向俺答报讯。
钱文义等人要起兵追击博尔忽并进京勤王,刘子昂和高振东、谢宇翔三人劝阻住了他们,一边整肃仇鸾所部,一边加强守备,准备迎击自北京城下溃败的鞑靼军队,完成皇上交给他们的“关门打狗”的战略任务。
那个时候,他们也没有想到,克复大同之举竟会产生了如此大的效果,逼迫鞑靼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了对戚继光的致命一击,以期留下与明朝议和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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