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帐的亦不刺,老子养了他十几年,一直觉得他还算是个可造之才,没想到他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烂赌徒!”
就在亦不刺被朱厚熜那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诘问得哑口无言,所有的信心和勇气被无情的话语摧毁无遗的同时,俺答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对刚刚遵命而来的儿子黄台吉发泄着对亦不刺的不满。
黄台吉一脸的凝重之色:“父汗说的是。亦不刺那厮这一次赌上的不只是他的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他把我们整个土默特部,乃至整个草原都押了上去!”
这段日子,筹备那达慕大会、接待明朝君臣、谋划与明朝结盟大计,几件大事把俺答忙得团团转,也累得够戗,好不容易才于昨天送走了明朝君臣,刚想喘口气,就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亦不刺纠结各部武士袭击了明朝皇帝的圣驾。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当时就把俺答砸懵了。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他一边命人召集兵马,一边把儿子黄台吉叫来商议此事。
黄台吉一来,就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立刻率军救援明朝皇帝的圣驾,与明军合力剿灭亦不刺所部。
听了儿子的建议,焦躁不安的俺答突然平静了下来,盯着黄台吉问道:“我问你,你真的认为亦不刺没有可能获胜?”
亦不刺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为了不至于与明朝彻底撕破脸皮,土莫特
黄台吉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任何可能。”
俺答疑惑地问道:“俗话说,蒙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亦不刺的手下有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五千兵马,还说动了其他各部参加那达慕大会的勇士,仇鸾手下也有千把号人,总计兵力差不多上了万,难道就对付不了区区五千明军?”
黄台吉苦笑着说:“父汗,护卫明朝皇帝圣驾的那五千明军可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他们禁军第一军的精锐部曲,第一军前身是当年曾在德胜门与我们鏖战竟日不露败象的营团军,战力之强悍可想而知。这且不说,儿臣几次出使明朝,对汉人的情况十分清楚,也早就对父汗说过,如今的汉人已不是往日的汉人了,不但拥有大量的厉害火器,战法也变了。父汗还记得,四年前我出使明朝,他们让儿臣去观看了营团军的一场操练演武之事吗?”
嘉靖二十三年,鞑靼各部联军兵败北京城下,退出关外,俺答咽不下这口气,一直屯兵塞上,伺机再南下剽掠。其时明朝江南叛乱已成燎原之势,尽管想尽千方百计封锁消息,却还是被俺答得悉,就于嘉靖二十四年年初派黄台吉以贡马为名出使明朝,打听消息,查探虚实。谁曾想,黄台吉先是被严嵩一阵云山雾罩的忽悠,以为明朝根本就没有把江南叛乱放在心上,而是一直在厉兵秣马,准备北伐以报临城受贡之辱;兀良哈三卫也背着俺答与明朝秘密议和。随后,俞大猷和戚继光调动神机营专门为黄台吉安排了一场操练演武,让他见识到了明军各种犀利火器和战车。如此恩威并施,虚实结合,黄台吉就认定再对明朝用兵绝无好下场,说动俺答解散了各部联军,散了部众放马草原休养生息,为明朝争取到了宝贵的半年时间,倾全国之力迅速平定了江南叛乱。又过了几个月,等到明军已倾师南下的消息再次传到草原之时,趁火打劫的最佳战机已经失去了。
这件事情一直被俺答视为平生最大的遗憾,此刻听到黄台吉主动提起,冷哼一声:“你还有脸提说那年的事!如果不是你被他们故意摆出的强硬姿态给吓住了,一直在我面前说不可再动刀兵,趁他们南下平叛之时,我们挥军南下,就可以一雪前一年功败垂成之耻了!”
黄台吉汗颜说道:“当年的事,儿臣的确是受了他们的蒙蔽,但俞大猷和戚继光给儿臣展示的火器及战法确实威力不俗。别的不说,儿臣曾对父汗提起过的那种战车,就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那次营团军神机营操练演武,明军的战车和铁桶阵给黄台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久经战阵的他自然明白,战车及铁桶阵法是明军专为克制蒙古铁骑而发明出来的新式武器和战法,遭遇蒙古铁骑,明军只要能利用战车列成铁桶阵,兵士安处阵中,以逸待劳,就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施放各种火器,挫来敌之锋芒,等到来敌锐气已堕之后,再以步骑之卒尽数掩杀而出。回到草原之后,他将此事立刻禀报了俺答,父子二人反复商议了不知道有多少次,除了赶在车阵部署完毕之前杀入明军本阵之中近战决胜之外,始终找不到其他的破阵之法。唯一能让他们聊以**的是,战车运动不便,只适合用于防御,不利于进攻,明军南下平定江南叛乱,没有使用战车就是明证。
俺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明朝皇帝巡幸草原,用以装运大批丝绸布帛的那几百辆大车,就是当年你看过的那种战车?”
黄台吉点点头:“明军一直以油布遮蔽大车,儿臣也没有亲眼看见是否装有火炮。但既然明朝皇帝之所以敢只留五千兵马护卫,应该是有持无恐,因此儿臣以为,他所仰仗的一定就是那种战车。当初为了安定军心,我们没有对诸位将帅提及此事,亦不刺那厮不知道明军有了这道杀手锏,又岂有不败之理?所以儿臣才敢断言,以亦不刺之力根本没有半分取胜的可能。”
见父亲不置可否,黄台吉更放心大胆地说道:“再者,就算他能偷袭得手,杀了明朝皇帝,又能如何?一百多年前,瓦刺太师也先率军攻打大明,于土木堡一战歼灭了明朝五十万大军,连明朝的英宗皇帝都成了他的阶下囚,结果怎么样?明朝又立了一个景泰皇帝,照样跟瓦刺死战到底,也先没捞到半点便宜,乖乖地把英宗皇帝给送了回去……”
听着儿子滔滔不绝的说话,既是卖弄,说的又都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俺答心里十分不痛快,把脸拉了下来,冷冷地说:“上万草原勇士打不过区区五千的明军,你反倒高兴了?不要忘了,你也是吃羊肉、喝奶茶长大的蒙古人!”
黄台吉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儿子没忘,可是……”
俺答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听儿子还想辩解,越发恼怒了:“可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不就是担心亦不刺杀死了大明皇帝之后,会成为草原新一代的英雄,威胁到你日后的地位吗?你爹虽然老了,却还没有老到已经糊涂的份上!”
黄台吉倔强地抬起了头:“父汗要这么说,儿臣无言以对。但儿臣始终认为,亦不刺绝对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能取胜,引来明军大举入侵草原,也会给草原带来无尽的灾难,最后损害的不只是儿臣的地位,还有我们黄金家族的统治和我们土默特部的草原盟主之位!当年也先挟持我黄金家族的脱脱不花汗王,号令草原各部,势力何其之盛。南下剽掠无功而返,各部就对他们瓦刺离心离德,最终导致内部分崩离析,也先也被部下所杀。父汗,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纵横草原几十年,一向豪情万丈的俺答罕见地叹了口气:“唉!翁吉亦惕部毕竟是我们黄金家族的母族,我还与他父汗曾结拜为安答,这些年里与他也是情同父子,要让我出手解决他,真有些于心不忍啊!”
“父汗!”黄台吉急得面色都发白了:“不解决他,我们如何能向大明皇帝交代的过去?等到明朝百万大军杀进草原,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土默特部。即便我们能打败明军,实力势必大受损伤,西边的瓦刺,还有一直与我们黄金家族作对的扎答阑部一定会趁势崛起,与我们争夺草原霸主之位。到时候赔进去的,可就不只是他们翁吉亦惕部,还有我们土默特部。祖汗、父汗三代人征战几十年才重建起来的黄金家族的统治,又要土崩瓦解了!父汗,此事关系到我们土默特部及整个草原的生死存亡,你不能再犹豫了……”
俺答苦笑着说:“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可是,我们土默特部和他们翁吉亦惕部毕竟都是长生天的臣民,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说也是打断胳膊连着筋的一家人,为了汉人而自相残杀,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无论是将玉苏嫁给大明皇帝,还是各部与大明结盟修好,都是长生天降下神谕,也是父汗一力促成的。亦不刺那厮纠结部众袭击明朝皇帝的圣驾,不单单是违抗了长生天的神谕,更是公然违抗父汗的命令。如果不严厉地处置他,父汗的威信会大打折扣,我们土默特部也会成为各部的笑柄,以后再要象以前那样号令各部,只怕就难了。父汗英明睿智,又重诺守信,不能任由亦不刺那厮胡作非为!”
俺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说了那么多,就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不过,你的建议还是不够妥当。我们出兵,并不是要与明军合力剿灭亦不刺所部,而是要讨伐叛逆,维护我们曾对长生天立下的誓言。”
“是。儿臣这就去点兵出征。”黄台吉施了个礼,朝帐外走去。
就在他刚要走出大帐的前一刻,俺答突然又出声叫住了他:“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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