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隋朝确定科举取士制度而始,历经近千年,考试内容一变再变,隋唐取士以辞章,宋朝取士以策论,最终才确定了八股取士,殿试再试策论以确定最后名次。但武科取士的考试内容却基本没有变化,根本没有评书或朱厚熜曾在另一个时空中的电影电视剧里所看到的那样,要举子比武夺武状元,而是按照军中规矩,举举石锁,表演表演弓马骑射、刀枪拳脚,最后再试一场兵法策论。这其中,除了举石锁要有一把力气之外,唯一能量化考核的是射箭,其他科目都只是表演性质,由几位大都督府大都督张茂、内阁次辅李春芳、兵部尚书曾铣和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等几位考官凭印象打分。
既然是武术表演的成分大过正经的量化考核,朱厚熜就对此兴趣缺缺,但是,每届文科取士,他都关心备至,还亲自批阅制科之中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和时务科之中的算学、格致、经济等多科举子考卷,为了彰显自己并不重文轻武,还得天天御驾临幸北校场,观看嘉靖二十九年武科春闱。
诚如朱厚熜当日所言,戚继光应试中式毫无悬念,石锁是要举的,这对将门世家出身的戚继光不算什么难事;弓马骑射功夫也是要表演的,因戚继光这几年在海军任职,火枪射击和操用火炮的技能大为长进,射箭技能却不免有些荒废了,虽是五射全中,却只有四矢射中箭靶红心,他自己十分惭愧,但在诸多武举之中,这个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大部分的人都是五射四中,甚至还有五射全部落空的,真不知道这样的本事还敢来参加武科春闱,这不明摆着丢人现眼吗?
至于刀枪拳脚功夫,戚继光只需要把几十斤重的镔铁大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校场之中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就赢得了阵阵喝彩之声。
大都督府大都督兼禁军总司令张茂既忘记了自己的武科春闱主考官身份,也忘记了昔日与戚继光的恩怨,得意洋洋地对李春芳、曾铣和杨博等人吹嘘自己当年在平叛军时有多么多么的赏识戚继光,还时常亲下校场,手把手地指点他的刀法。众人都知道张茂善使长枪,从未见他用过大刀,心里无不暗笑不已,但嘴上还得随口奉承张茂两句,说若无他这个大明朝的老黄忠悉心指点,戚继光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小辈哪能有如此精湛的刀法。
听到张茂如此大吹法螺,朱厚熜更是开怀大笑,不过,他的心里同时泛起了一个想法:下一科武科春闱,是否该增加步枪射击这一项考试内容了?让戚继光这样的军事天才耍大刀,难道要让他“两军阵前,主将决胜”吗?这都什么时代了都,多牛X的武将也挡不住一颗子弹,再搞这种武将单挑的把戏,是不是有点太落伍太搞笑了?
最后一场试兵法策论,不但要针对某些战略战术问题给出自己的见解,还要画出某些军中常用阵形如雁翔阵、鱼鳞阵等阵形图样,写出适用情况及用兵要点。这是为将者者最基本最实用的技能,同时也是众多武举们最为头疼的考试内容。有的人跟不敢前来应试的东海舰队陆战一师师长曹闻道一样,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如何能写出文理通达的兵法策论?出身九边军的军官和武举都为之犯愁不已,只有禁军选送的人比较轻松地应付了过去。概因嘉靖二十二年,朱厚熜在重建营团军时,就要求监军高拱和正副统领俞大猷、戚继光效法怀柔铁厂给工人开办夜校,教工人识字读书之例,在营团军也开办了士兵夜校和随营军校,提高兵士和基层军官的军事技能和文化素质,以适应广泛使用新式火器的要求。其后,朝廷组建禁军,不但各军都办起了随营军校,禁军还开办了讲武堂,培养中高级军官。经过这几年的梯次培训,禁军军官将佐的整体水平比九边军高出一大截也就不足为奇了。
随营军校带出来的学生尚且不惧兵法策论考试,戚继光就更不在话下了。他不但对历代兵法大家的著作倒背如流,自己还曾创造出了在实战中大放异彩的鸳鸯阵和铁桶阵,京城御鞑靼、江南平叛乱、东南剿倭寇这一连串的辉煌战绩,更是向世人展示了他卓尔不群的军事之才,区区兵法策论对他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要持续整整一天的考试,他不到两个时辰就完卷离场--这可不是他轻慢武科考试,而是因为他在黄埔军校做的大明周边军情形势报告及剿倭战术心得受到学员一致好评,受命兼任黄埔军校教务长的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一直在催他尽快整理成文,要刻印作为讲义下发学员。杨博不但是兵部的堂官,是他的上司,还曾任营团军监军,于公于私,戚继光都不能推诿,得赶紧交差了事。
戚继光交卷之后,他的兵法策论经过了张茂和杨博两人的审定,几乎一字未改就立刻被送去刻印,也要作为讲义下发给黄埔军校的学员。
由于厉行“以文统武”制度,武进士跟目下被视为“出朱非正色”的制科进士一样,非但不排名次,没有资格,连绯袍簪花、长街夸官、上殿举行传胪仪式、皇上御赐琼林宴等一应礼仪庆典活动都免了。否则的话,以戚继光的赫赫威名和卓著战功,除了他,只怕也没有人敢当武状元--敢说自己比戚继光厉害?敢不敢各带五百兵士校场上见个高下!
至于在应试军官将佐和武举中发现人才,或许是因为明军各级军校教育系统尚不完备,还没有能够大量地培养出军事人才;也或许是戚继光本身就是名将,眼光太高的缘故,因而没有人能入他的法眼。
朱厚熜也知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是古今至理;而且,兵者,凶也,遴选军官跟上一科选拔时务科进士一再降低取士标准不同,若是“宁滥毋缺”,那可就是在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因此,三年一届的武科春闱没有发现一个可堪大用的军事人才,尽管让他觉得很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兼任黄埔军校校长的张茂和兼任教务长的杨博加快军校筹建步伐,尽快把各军选送的营团级军官集中整训;又命戚继光、徐渭他们加强东海舰队随营军校的建设,尽快培养出合格的海军军官,同时,叮嘱他们重点培养前年选调到东海舰队任职的朝鲜水师军官李舜臣等人。
李舜臣,字汝谐,朝鲜德水人,出身李朝王族,不过年代久远已不可追,到了他这一辈已是旧日王谢,不复有往日荣耀。他当年应试朝鲜李朝武科,中武进士后被派到中朝边境,防备近年来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各部。可惜他战绩寥寥,胜少负多,在原本就孱弱无能、战力低下的朝鲜军中也不值一提,一直郁郁而不得志。却不曾想,嘉靖二十六年的某天,大明王朝嘉靖皇帝朱厚熜突然亲下手札,将他钦点到东海舰队学习,其后又被朱厚熜以“挂职锻炼”的名义留在了大明军中任职。对于这一难得的殊荣,奉大明为主的朝鲜李朝当然欣然应命,李舜臣本人既觉得无比荣幸,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对于大明皇帝的这一惊人之举,大明王朝和朝鲜李朝的当朝大僚们,以及东海舰队戚继光、徐渭等人都看得很清楚,不外乎是为了帮助朝鲜整饬武备,提高战力,以防备倭寇入侵而已。
倭寇多是本国战乱中战败沦为浪人的武士或是倭国萨摩番等诸岛的岛民,无以为生,只得纠集成伙,下海为寇。东海舰队如今加紧清剿倭寇,已逐步将倭寇赶出了大明海疆,那些剽掠成性的家伙势必要侵扰临近的朝鲜、琉球等国。这两个国家都是大明藩属之国,也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琉球孤悬海外,国小式微,大明可以派出东海舰队一部予以协防,帮助其保靖安民;而朝鲜三千里河山,只靠天朝上国驻军保护就不妥当,要白白花费大明百万钱粮,还得立足于自力更生。可是,朝鲜李朝虽说拥有几万人的常备军,但因国家承平近两百年,官不知兵,兵不习战,战力实在不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朱厚熜对此非常清楚--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猴子”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立刻攻打朝鲜,要作为进一步攻打大明的跳板,而朝鲜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国王跑到鸭绿江边申请到中国政治避难。若没有大明王朝出于国际主义精神毅然决然地出兵抗日援朝,只怕一直延续到民国初年的朝鲜李朝那时候就得沦为流亡政府了。不过,这一场被称为“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抗日援朝战役,也极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国力,为明朝灭亡埋下了伏笔。既然自己穿回来成了人家朱明王朝的皇帝,就不能不尽一点责任,为此,他未雨绸缪,采取了“走出去、请进来”两大策略,一是派出大都督府右副都督佥事、安国郡主郡马赵隐为大明王朝宣慰钦使,带着大批明军中下级军官前往朝鲜,督导朝鲜加紧修建港口并训练朝鲜军队;二是把李舜臣等朝鲜军官选调到大明东海舰队学习、挂职锻炼,以战代训,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和指挥水平。
把大名鼎鼎的朝鲜民族英雄李舜臣罗致到大明军中任职,朱厚熜也并非完全出于国际主义精神,没有一点私心。他曾密谕戚继光、徐渭等人,不但在兵法战术上对李舜臣倾囊相授,平日也要多与他结交,多给他讲一讲大明皇帝,也就是朱厚熜如何如何礼贤下士识才重才的故事,以期日后能把他留在大明,为天朝上国所用。
不过,朱厚熜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一浅显的道理,还专门提醒戚继光和徐渭,此事既不能操之过急,更不可强求,即便日后未能如愿以偿地从自己的藩属之国朝鲜挖走李舜臣这位天才的海军将领,也能壮大朝鲜水师的实力,为日后远征日本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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