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兄妹重逢

　　第五十九章　兄妹重逢

　　陛见结束，织田信长拜辞而出，被吕芳带着来到深宫一处殿宇。到了宫门口，吕芳停住了脚步，说道：“织田将军，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织田信长躬身说道：“吕公公有何指教？”

　　吕芳客气地避让一旁，说道：“指教不敢。皇上方才说了，贵国所发生之事，由将军决定是否告诉市姬娘娘，这是皇上对将军的信任。但市姬娘娘甚得皇上宠爱，时常被皇上召幸，或许已怀有龙种。设若知悉贵国剧变，定会万分悲痛。为娘娘万金之躯而计，还请将军三思而行。”

　　织田信长心中冷笑一声：无论是你，还是你们的皇帝陛下，都小觑了我们武士之家的女人！阿市生在武士之家，从小便做好了随时接受这样的家国惨变的准备，根本不必为她担心！而且，他的心里更明白，吕芳所谓的“为娘娘万金之躯而计”，根本就是一句托词，眼前这个皇家奴才所关心的，大概是阿市肚子里怀有的龙种吧！

　　来明国三年了，织田信长深知眼前这位吕公公便是替明国皇帝掌管内庭之人，为了自己那位孤身前来异国、侍奉明国皇帝的妹妹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他也不能向吕芳表示出丝毫的不满，仍是一躬身，说道：“多谢吕公公提醒，信长明白了。”

　　吕芳含笑颌首，说道：“老奴知道将军是个明白人，就不多说什么了。这里便是市姬娘娘的寝宫，且请将军自去，老奴就不便恭与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寝宫奔出一个婀娜曼妙的身影，扑到了织田信长的怀里，带着哭腔用信长久违了的日语叫道：“哥哥--”那人出来之时，已是泪流满面，一声呼唤，喉头便又哽住了。

　　原来，来人正是织田信长的妹妹市姬。她自幼跟哥哥织田信长感情甚笃，自从哥哥被逐出家门之后，却有三年未曾谋面。如今远涉重洋来到明国，却不曾想能见到哥哥，怎能不让她激动万分？当她得知哥哥今日就会进宫见驾，然后要来看她之后，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万分焦急地在自己寝宫里打转，还派出侍女守望在宫门口。来自尾张的侍女远远地看见明国大内的吕公公带着少主前来，立刻告知了阿市。她顾不得明国禁宫的诸多规矩，立刻飞奔而出，迎接自己已经旷别三年的哥哥。但是，生在武士之家，无论男女，从小都会受到严苛的训练，被要求不许把自己心中的情感通过眼泪宣泄出来，哪怕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哭泣，都会受到父母的呵斥，父亲甚至会拔出刀来恐吓他（她）：“不许哭，哭就杀死你！”因此，阿市尽管心中万分激动，也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来。

　　离家之时，阿市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转眼三年过去了，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而且，又已被送入远距日本万里之遥的明国，成为明国皇帝后宫数以千计的妃嫔中的一员，兄妹重逢，亦是在明国的深宫大内，不禁让织田信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禁也伸出双手，抱着了市姬的肩膀，说道：“阿市，哥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说到这里，他的喉头也哽住了。

　　对于一名武士来说，把感情流露在外表，简直就不是男子汉的作风。要成为一位值得别人景仰的武士，就必须学会克制自己最自然的感情，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织田信长从小就桀骜不驯，要比普通武士更率性自然一些，但象此刻这样真情流露，还是十分罕见的。究其根源，不外乎是因为家门遭遇惨变，亲人手足所剩无几，因而见到他从小就十分疼爱的小妹妹阿市，自然忍不住心情激荡……

　　市姬见织田信长如此真情流露，顿时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织田信长的脖子大哭起来。

　　正在哭着，一滴滚烫的泪水突然落入了她加贺染的和服之外那光洁的脖颈之上，市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见哥哥微闭着双眼，两行热泪缓缓落下，顿时大为诧异，叫道：“哥哥--”

　　织田信长睁开了眼睛，正要说话，忽听得一旁的吕芳轻咳一声，顿时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呵呵，三年不见，哥哥没有想到阿市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市姬羞涩地松开了织田信长的脖颈，说：“哥哥又拿阿市取笑……”

　　吕芳不懂日语，不知道信长兄妹都在说什么，但见两人都带着笑，想必织田信长听从了自己的劝说，未曾将家国惨变告诉市姬娘娘，便躬身一揖，说道：“娘娘，且请国舅爷进宫去吧。”

　　市姬醒悟过来：宫中人多眼杂，旁人看见自己和男子相拥而泣，保不准会说什么闲话，又不可能给旁人解释说这是自己的嫡亲哥哥。因此，她感激地冲着吕芳一笑，说道：“吕先生也一同来尝尝阿市给信长哥哥准备的料理吧。”

　　吕芳笑道：“呵呵，娘娘和国舅爷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贴己话要说，老奴就不便恭与了，改日再来领娘娘的赐食。”

　　接着，他又对织田信长说道：“织田将军，我大明宫禁甚严，将军要出宫时，还请派人知会老奴一声，老奴亲自送将军出宫。”说完之后，他就拜辞而去。

　　有吕芳这么一打岔，织田信长兄妹二人久别重逢的激动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冲淡了，市姬按照日本武士之家的礼仪，跪在门口，将哥哥请进了自己的寝宫。

　　尽管织田信长对明国之富庶早已深有体会，可是，今天第一次进入明国禁宫，处处流露出的天家威严依然让他无比震撼。此刻进了妹妹的寝宫，更是大为经常--这里的一切，从陈设布置到日用器皿，都是按照日本京都公卿之家的样式；而且，远比他此前随同父亲去京都之时所见过的那些公卿之家还要奢华百倍，足见明国皇帝对阿市是多么的宠爱！

　　其实，织田信长并不知道，这些都是镇抚司日本情报网的人擅自作主，替皇上纳异国美女为妃送上的礼物。尽管没有动用镇抚司的经费，而是一直对皇上心存感激的汪直掏自家腰包置办的，却仍被一向标榜自己勤俭治国、要为全国臣民树立榜样的朱厚熜严厉斥责，幸好吕芳大着胆子再三劝说，才勉强得了一个“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的宽恕……

　　再看妹妹为他准备的料理，食材自然都是极其罕见的上品，味道更是鲜美无比，在他的记忆中，家中父亲大人的专用厨子也没有这么好的手艺。不知为何在万里之外的明国，竟能吃到如此地道的料理……

　　或许是看出了哥哥的疑问，市姬告诉织田信长，明国皇帝担心她不习惯明国的生活，派人从京都请来两位名厨，专门为她调理日常饮食……

　　看见妹妹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喜悦，织田信长忍不住问道：“阿市，明国皇帝这样宠爱你，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虽然已经经历了人事，市姬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被织田信长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娇嗔道：“哥哥怎么问起了这个，真让人难为情……”

　　“这么说是还没有了？”织田信长说道：“明国古代有位侍奉皇帝陛下的妃子曾经说过，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如果要想让他继续宠爱你，还是尽快为他生个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孩子吧！不过，你要记住，房事太频，不利于受孕……”

　　市姬大为害羞，又娇嗔地叫道：“哥哥--”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母亲大人教你的。可是，……”说到这里，织田信长想起来已经追随父亲而去的母亲土田夫人，又忍不住哽住了。

　　市姬敏感地感觉到了哥哥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织田信长又醒悟过来，觉得既不该违背明国皇帝和那位吕公公的好意，更不该让自己如今正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妹妹得知家中那样悲惨的剧变，忙说：“啊，没……没什么，只不过是想着你被送到明国皇帝的内庭，与母亲大人相隔万里，以后要见面就难了。母亲大人最疼爱你，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市姬又万分伤心起来：“是的。阿市走的时候，从不在别人面前掉泪的母亲也哭了……”

　　见妹妹又要流泪，织田信长忙岔开话题，说道：“刚才献茶和摆放食盘的女子，都是你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吧？”

　　“是的。”阿市说：“皇帝陛下担心别人照顾不好我，就让吕先生把我的侍女都带到了宫里。”

　　“哦。”织田信长说：“一共有几个？”

　　“十个。”市姬掰着指头说：“有柴田家的百合、丹羽家的阿松、土方家的阿弥、杉山元家的小优……”

　　听着妹妹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侍女的姓名，织田信长不禁怔住了：这些都是家中重臣的女儿，一个个都年轻貌美，有的也早就定有婚约，怎么会都被选中给阿市当侍女？而且，按照日本的风俗习惯，大名之家嫁出女儿之时，固然要陪送几个侍女，但是从未听说谁家一次就陪送十个，是不是太多了？

　　随即，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也是父亲大人的苦心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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