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家臣归顺
一旁冷眼旁观的柴田胜家皱起了眉头:第一次增加的一百支箭,已经很少有人能射中草垛。第二次增加的五十支箭,几乎全部落空了。到了现在的三十支,更是只能射到离草垛还有好远的距离便掉在了地上。这样的练习有意义吗?而且,突然增加了训练的强度,所有人的胳膊都会肿,一定无法完成午间、午后乃至明天的操练,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来,上总介大人毕竟没有带过兵啊……
这三千人,是明国皇帝看在主公俯首称臣,还敬献阿市小姐侍奉他的面子上,赏赐给尾张织田氏作为复国本钱的,不能白白糟蹋了。而且,明国皇帝已经从南洋把上总介大人召了回来,或许很快就要安排他们回日本,每一天,甚至每一刻的操练都关系着日后复国大业的成败,都是那么的宝贵,也不能轻易浪费……
此外,柴田胜家心中还深深地埋藏着一个秘密,就连和他亲如一家、情同手足的佐久间三兄弟也不知道--不知从何时起,他偷偷地爱上了主公的女儿阿市小姐。只是,他身为家臣,又已经娶了妻子,是不能妄求主公把尊贵而又美丽的阿市小姐赐给自己的,只能把这份情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既然这三千名倭人战俘是阿市小姐用自己的清白之躯侍奉明国皇帝换来的,即便是为了阿市小姐,他也不能任由上总介大人胡闹……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硬着头皮走到织田信长的面前,躬身说道:“上总介大人,风太大了,这样练习--”
尽管柴田胜家已经说的十分委婉,可是,织田信长还是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权六!他们是明国皇帝送给尾张织田氏的礼物。身为总大将的我,有权决定如何训练他们!”
柴田胜家被噎住了,满脸胀得通红,嘴角激烈地抽搐着,似乎随时要大发雷霆。可是,织田信长说的并没有错,而且,当着三千倭人战俘的面,身为家臣的他也不能公然违抗织田信长的命令,不得不强忍着怒火,退到了一旁。
织田信长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有绝大多数的人无力地垂下了手臂,无法完成再次增加的三十支箭,只有几百人勉强射完了那三十支箭,又吼道:“身为大将,一辈子就要不停地射箭!有谁想要成为领五万、十万石俸禄的城守,甚至拥有几十万石领地的大名,就再增加二十支!”
对于那些因主公战败而沦为浪人的倭人战俘来说,别说是一国之大名,就是一城之城守,都是他们难以企及的梦想,织田信长的激励作用不可谓不大。但是,人的体力总有限度,剩下的那几百人之中,能坚持射完二十支箭的人寥寥无几,甚至,有人刚射出几支箭,就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里,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柴田胜家又一次忍不住了,铁青着脸走到织田信长的面前,说道:“不能再练了。再练下去,会出人命的!”
这一次,织田信长没有反驳他,说道:“今天就不用操练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你和信盛他们辛苦一下,以刚才射箭的成绩,把三千人分成三队,第一队是那些只能射两百支箭的人,由你、信盛、都筑藏人和神保安艺守带领,专心练习长枪。第二队是能射二百五十支箭的人,七郎左兵卫是家中第一的神箭手,这些人就由他和山口左马助带领,除了练习枪术,还要练习射箭。从射完二百八十支箭的人中选出三百人组成第三队,从明天起,改练火枪。大学在家中之时就曾跟我一起向桥本一巴学习过火枪射击之术,那三百人就由他来带领。犬千代(前田利家)和万千代(丹羽长秀)曾跟明军学过火枪队战法,他们可以帮助大学训练那些人。”
柴田胜家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上总介大人这样玩命的操练,是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实力,从中选出能练习火枪的精兵啊……
接着,他的心里三百支火枪,无论哪国的大名都没有这么多,只要士卒们能够熟练地使用,无疑是一支强兵,更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织田信长没有在意柴田胜家的走神,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战俘营的伙食要改善。我已跟明军说好,粮食方面,由他们敞开供应;你和信盛的长枪兵,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去营外捕鱼。只有让士卒们吃饱吃好,才有劲儿练习!”
柴田胜家回过神来,忧心忡忡地说:“去营外捕鱼?如果有人趁机逃走,我们只怕不好向明国方面交代啊……”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他们至少已经被关在这个岛上两年了,每日辛苦劳作,吃着猪一样的饭食,有谁想过要逃走吗?他们是明国人所谓的倭寇,只要出了这个岛,明国人一人一块石头,就能把他们砸成肉酱!这一点,明国方面很清楚,他们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
柴田胜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上总介大人把这三千人分成了三队,指名让他和佐久间三兄弟分别掌管,等于是把织田氏复国的本钱全部交给了他。难道,上总介大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吗?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说道:“昨天,林佐渡和我说到给上总介大人递交誓书的事情--”
织田信长淡淡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愿意草率发誓,这正是武士之德。而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柴田权六对尾张织田氏的忠诚。即便是当初你极力反对我继任家督,说服其他人一道拥戴勘十郎信行,那也是因为父亲大人让你做了信行的老师和家老,你要尽心竭力完成主君所托付的重任的缘故。”
织田信长的话正说中了柴田胜家的心思。从昨天以来,一直横亘在心中的疑惑、担忧被这句话完全打消了,柴田胜家只觉得胸中涌起了一股暖流,瞬间就穿透了全身每一处地方,被骤雨打湿、又被狂风吹得紧紧地贴在身上的僧衣也没有刚才那么寒冷了。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上总介大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略微停顿了一下,平抑了纷乱的思绪,柴田胜家接着说道:“上总介大人,林佐渡是首席家老,第一队该由他来率领,权六愿意在他手下做一名旗本大将。”
织田信长板起脸,说道:“身为织田氏第一猛将,难道就只配做一名旗本大将?你权六长于领兵作战,林佐渡却长于内政外交,眼下他要协助我跟明国方面打交道;回到日本之后,我会把治理尾张的重任交给他。而你,要随我征战四方!”
织田信长的话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违抗的威严,柴田胜家不由自主地应道:“是!”
随即,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个疑问:这位上总介大人如此机心深远、富有谋略,还是当年那个被人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的家伙吗?难道说,大家当年都看错了他?
柴田胜家突然脸色剧变,豆大的汗珠从他那光光的脑袋上潺潺而出--他想起了当年向主公织田信秀递交家臣们联名签署的请愿书,恳请主公废黜织田信长家督继承权的那天夜里,自己与主公的那一番深谈(详见本书第七卷《布局》第六十一章“欲加之罪”至第六十五章“艰难抉择”)。原来,主公早就看出来,家中诸人,惟有织田信长能重振尾张织田氏的家业,甚至能够掌控天下。因此,他才会在家国倾覆在即之时,不惜向明国俯首称臣,不惜献上自己的女儿阿市侍奉明国皇帝,换回织田信长。看来,是他们这些拥立勘十郎信行公子的人错了,如果平手政秀大人没有被逼迫切腹自尽、信长公子没有被逐出尾张,或许,织田氏就不会那么快地败亡于今川义元之手吧……
想到了这里,柴田胜家的心中无比懊悔,忍不住跪倒在织田信长的面前,将整个身子都匍匐在泥水地里,失声痛哭起来。
织田信长似乎知道柴田胜家在想什么,拍着他的光头,感慨地说:“那时候的我,经常说一句话:‘我到底是掌握天下,还是终死于尾张的大傻瓜?’可惜,不但是你、林佐渡和家里的其他人,包括父亲大人,甚至还有爷爷(平手政秀),没有人能懂得我信长的心愿。只有一只出身卑贱的猴子,还有明国皇帝能懂得我。尾张织田氏在我的手中,要么威震天下,要么轰轰烈烈地灭亡。你们为了保存家业,不愿意我继承家督之位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好了,织田氏虽然还有我信长和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家臣,却已经失去了尾张。你不必懊悔,更无须自责。以前的事情就让它成为过去,我们一道携手,为父亲大人报仇,再把我们尾张织田氏的大旗**京都、插遍日本海道六十国!”
柴田胜家的嘴角蠕动着:“上总介大人……不,主公……”
织田信长很干脆地原谅了自己,原谅了家中所有曾经反对过他的人,不但让柴田胜家更加感到羞愧;更深深地感觉到织田信长那远远超乎常人的器宇,终于折服了柴田胜家这位尾张织田氏家中最顽固、性子最火爆的大将!
“好了,权六!”织田信长呵斥道:“把头抬起来!日后你还要成为领有几十万、上百万石领地的大名,老是拘泥于往事,还经常哭哭啼啼的,象什么样子!”
“不,主公!”柴田胜家嚎啕大哭着说:“权六对不起已故的主公,更对不起主公,日后主公掌控了天下,就恩准权六削发为僧,赎我当年的罪过吧!”
织田信长不耐烦地说:“这件事等我夺取了天下以后再说!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给我操练这些家伙,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让他们不停地挥刀、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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