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慨然赴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慨然赴死

　　姑且不说小池五郎左卫门能否见到逆贼三好长庆，也不说他即便能够见到逆贼，却未必能将其斩杀；游佐氏一共只有四位家老，刚刚被自己斩杀了一位，游佐贞昌不愿再折损辅佐自己打理家业的得力助手，便婉言劝道：“你家中所遭遇的不幸，我也感同身受，同样对逆贼义愤填膺。但是，明国有句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逆贼三好长庆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况且，城外还有数万明国大军，攻下久间城只在旦夕之间。城破之后，那个混蛋即便不死在这里，又能再逃到哪里去？你不必以命相搏。”

　　小池五郎左卫门痛苦地说道：“主公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家门蒙羞，在下若不能手刃仇敌，只有含恨自尽。既然迟早都要一死，不如替主公讨伐逆贼。即便不能将他斩杀，在本城之中大闹一场，也能使他们知道我们游佐氏家中武士的武勇，还能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主公和家中其他人便可趁此机会冲出城去！既能为主公尽忠，又能为家门雪耻，在下死而无憾，更觉得死得其所！”

　　其实，小池五郎左卫门还是对游佐贞昌有所隐瞒--除了报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驱使他下定决心慨然赴死：既然自己并不认同主公与异族结盟的决定，却又不能表示反对，只有一死，才能避免忠义难以两全的尴尬。不过，这样的心思，不必更不能对主公明说，毕竟儿子，还有日后的孙子都要在游佐氏家中奉公……

　　昨天儿媳和女儿被三好氏的兵士侮辱之后，小池五郎左卫门料定游佐氏无力与三好氏抗衡，自己报仇无望，便要切腹，用自己的血来洗刷这一莫大的耻辱。游佐贞昌苦苦相劝，这才作罢。因此，对于小池五郎左卫门的要求，游佐贞昌当然无法拒绝，只能叹道：“既然你心志已坚，我也只能成全你。但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小池五郎左卫门说道：“既然是去致谢，少不了要献上谢礼。我的家臣之中，也有几位忠义之士，可以让他们扮作挑夫、仆役，在礼物之中暗藏刀剑和引火之物。只要能顺利进入本城，就有机会手刃逆贼，并在本城之中燃起大火。对了，三好长庆威逼主公交出夫人和少主做人质之时，可曾说过夫人能不能带侍女同去？”

　　游佐贞昌说道：“逆贼三好长庆逼迫我让夫人和贞能搬到本城居住之时，确实曾经假惺惺地说我们可以在午后派夫人身边的侍女到本城去，替夫人和贞能收拾房间。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池五郎左卫门说道：“小女阿秀，以及犬子三郎成吉的妻子阿鹤都决意一死。她们也一定乐意在死之前，向逆贼报仇雪恨。请主公恩准她们假扮成夫人的侍女，与在下同去本城！”

　　游佐贞昌叹道：“阿秀今年只有十四岁吧？还有阿鹤，也只有十六岁，去年这个时候刚刚为令郎三郎成吉生下小池家的嫡子鹤松丸，我还应你之邀，去吃过鹤松丸的满月酒。我怎能忍心让她们去死？！”

　　小池五郎左卫门强忍着泪水，惨然一笑：“主公不忍心她们去死，身为父亲的我，又怎能忍心让她们去死？可是，身为武士之家的女人，却被逆贼三好长庆手下那些卑贱的足轻们玷污，除了自尽，她们又怎能苟活世间？”

　　游佐贞昌说道：“生于战国乱世，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况且，身为领主的我，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家臣、领民，致使她们惨遭逆贼乱兵玷污，她们两位弱女子有什么过错？你要好好地劝劝她们，大不了让她们出家为尼好了……”

　　小池五郎左卫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泪水汹涌流淌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主公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代阿鹤和阿秀多谢主公的好意。实不相瞒，在下确实这么劝过她们。可她们都不肯听从。如果不是贱内盯得紧，昨夜她们便已经……”

　　说到这里，他的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游佐贞昌明白，小池五郎左卫门的儿媳和女儿一定会自尽以保全自己的贞节名声，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的家族成为别人的笑柄。他慨叹道：“真是一门忠臣烈女！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你和阿秀、阿鹤且放心地去吧！我会悉心关照令郎三郎成吉和你那刚刚满一岁的孙子鹤松丸，你们小池家世代都是游佐氏的家老！”

　　主公的意思是说要让儿子三郎成吉继任自己家老的位置！这是小池五郎左卫门最牵挂的事情，得到主公的承诺之后，他感激地匍匐在地上，向游佐贞昌行了个大礼，说道：“多谢主公！在下身在冥府，也会时刻向诸天神佛祈祷，保佑游佐氏世代兴旺、主公武运昌盛！”

　　说完之后，他起身告辞而去，想必是为召集家中的死士，准备去给三好长庆送上“厚礼”了！

　　游佐贞昌看着小池五郎左卫门的背影，久久不言，直至小池五郎左卫门的身影隐没在回廊的另一头，这才转头望着龟田治贞，说道：“家中武士一直都由你统管和调动。今天把守城门的人可靠吗？”

　　龟田治贞说道：“主公请放心，自从逆贼三好长庆强占了久间城，在下就料到我们游佐氏会有被逼撤离的一天，守卫城门的人都换上了对主公忠心不二之人。并且，在下早就暗中交代过他们，某天若是领到的饭团之中包有梅子，就要做好准备，接到号令之后，立刻斩杀三好氏的守城兵士，将城门控制在手中！”

　　游佐贞昌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有你这样心思慎密的家臣，真是我们游佐氏之福啊！眼下快要到了晚饭时间，赶紧去给他们准备饭团吧！”

　　龟田治贞欠身施了一礼，算是对主公夸奖的答谢，然后说道：“在下认为，不单要给我们的人准备饭团，还可以给三好氏的人送去酒食。就说三好长庆要赠送给主公领地，并且要替主公和少主向朝廷请封官职，主公要答谢三好长庆这一番好意，三好氏的人一定不会起疑心的！”

　　“好好好，”游佐贞昌赞不绝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接着，他又叫道：“崇吉。”

　　许久没有说话的黑屋甚九郎崇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听到游佐贞昌叫他的名字。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家臣竟然还有心思走神，游佐贞昌不禁有些生气了，提高声调又叫了一声：“崇吉！”

　　黑屋甚九郎崇吉这才猛然惊醒过来，慌忙欠身应道：“在！”

　　游佐贞昌呵斥道：“家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你竟然还有心思走神！到底在想些什么？”

　　黑屋甚九郎崇吉略一犹豫，这才说道：“在下有个请求，还望主公成全！”

　　游佐贞昌冷然问道：“什么请求？”

　　黑屋甚九郎崇吉说道：“逆贼三好长庆给主公许下了那样丰厚的承诺，主公只派一位家老前去致谢，未免有些失礼。在下恳请主公同意，让我和小池君一同前去本城！”

　　原来，黑屋甚九郎崇吉和小池五郎左卫门抱有同样的心思，都不愿意与异族结盟，便也想着要杀身成仁，避免忠义难以两全的尴尬。而自己死后，游佐氏与明国结盟，也就与自己的名誉无关了！

　　黑屋甚九郎崇吉竟然有这样的要求，令游佐贞昌万分诧异，随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去？”

　　黑屋甚九郎崇吉说道：“小池君年纪大了，即便能够见到逆贼三好长庆，也不一定能斩杀得了他。有在下一同前去，三好长庆绝对难逃一死！”

　　游佐贞昌不禁怦然心动：如果自己的家臣真的能够斩杀逆贼三好长庆，城中定然一片大乱，别说是自己必定能够安然脱身，或许明国大军还能趁乱攻城，一举剿灭三好氏。这样的话，游佐氏无疑是立下了一件奇功，不论是义辉殿下，还是明国那位总大将俞大猷将军，都会对游佐氏刮目相看，加封领地、授官封爵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游佐贞昌还陶醉在胡思乱想之中，没有来得及接受黑屋甚九郎崇吉的请求，龟田治贞却开口了：“崇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逆贼三好长庆，在这个时候，他未必肯接见你们。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阴险狡诈的家老松永久秀，即便逆贼三好长庆为了笼络我们游佐氏，肯屈尊接见你们，松永久秀那个家伙也一定会带人护卫左右。你们未必能近了逆贼之身，更未必能有机会手刃逆贼……”

　　黑屋甚九郎崇吉不服气地说：“既然是这样，刚才主公应允小池君请求的时候，你为何不劝阻他？”

　　龟田治贞叹道：“崇吉啊，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左卫门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主公尽忠了吗？我们游佐氏原本就势力弱小、人丁单薄，这一次又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忠勇家臣，才能逃脱大劫。日后辅佐主公打理家业的重任，就落在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身上……”

　　黑屋甚九郎崇吉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龟田治贞又说道：“其实，我比你更想和左卫门一起去讨伐逆贼！你知道，我妻子亡故之后一直没有续弦，所以也就没有儿子，只有阿兰这么一个女儿。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如果不能生活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也是我的幸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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