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枭雄末日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枭雄末日（二）

　　村越十三郎一语成谶，众人骤然遭到袭击，其中一支枪更是不偏不倚地朝着坐在马背上的三好长庆刺去。幸好他身旁的侍卫眼疾手快，一刀砍向了枪身，枪杆应声而断，可见来袭之敌装备的是那种粗劣的竹枪。

　　那名侍卫高兴地大叫道：“大家不要怕，伏击我们的不是明国鬼畜，只是山贼乱民而已！”

　　正在说着，又有好几支竹枪再度从林中刺出，刺入了那名侍卫的大腿和肋骨。他“啊！”地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好长庆的坐骑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突然飞跑起来，显然是马身被刺中了，却不知道他有没有中枪。

　　“哇哈！”好几十人的欢呼声从林中小道的两侧响了起来：“大家不要怕！大将模样的人被我刺了一枪！”

　　“我也刺中他了！”

　　“都出来，大家一起上，把他们都杀死！”

　　“谁不出来，分东西就没有他的份！”

　　袭击者的话语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果然不是令三好氏家中上至家主三好长庆、下到普通足轻都闻风丧胆的明国鬼畜；而是一些山贼恶党--或许还只是附近村子里的老实农夫，只是因为生逢战乱，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趁着打仗，出来做这种打劫流浪者的勾当，抢夺武刀、从死者身上剥下甲胄，去换得一点赖以活命的粮食。

　　确信来袭之敌不是令他们闻之丧胆的明国鬼畜，只是一些山贼乱民而已，村越十三郎立刻镇静下来，说道：“拦住他们，我去保护主公！”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前疾驰而去。三好长庆的侍卫们飞身跃下马背，有的持枪，有的持刀，挡住了那些从林中窜出来的袭击者。

　　好几十位山贼乱民们手举着简陋的竹枪，将三好长庆的侍卫们包围起来，厮杀声、惨叫声不停地响起。村越十三郎充耳不闻，

　　奔出了约莫两里远，村越十三郎发现三好长庆的马倒卧在地上，挡住了去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紧下了马。

　　没有在马尸旁边发现主公，村越十三郎稍稍安心的一点：或许主公只是被甩下马背，自己步行朝前走了。他便沿着路拼命地找，走出了大约一箭之地，他惊恐地发现，主公正用手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

　　原来，刚才三好长庆的马被刺中，受惊狂奔之时，他也被另外一边的林中伸出的竹枪给刺中了。之所以一言不发，任凭惊马带着自己朝前狂奔，是想要丢下侍卫们抵挡山贼乱民的偷袭，自己独自逃走，逃到某个地方，再图谋东山再起，继续抵抗明国鬼畜--他认为这才是自己对纪伊三好氏乃至日出之国应尽的责任。可是，马倒毙之后，他坚持跑到这里，终因失血过多，再也跑不动了……

　　看到主公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村越十三郎分明错愕了一下子，赶紧跳下马，朝着那边跑过去，抱起了三好长庆。借着微茫的光亮，他看到主公面色苍白，肋下鲜血潺潺而出，已经打湿了战裙的整个下摆，而且身子在不停地痉挛，显然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村越十三郎心中越发惊恐，大声喊着：“主公，主公！”

　　三好长庆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村越十三郎，微微地点了点头，勉强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我不行了，给我介错……”

　　村越十三郎惊恐地说道：“不，主公，伤口很浅，您要挺住，您一定要挺住啊……”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撩起自己甲胄之下的战裙，从下摆撕下一块布，要给三好长庆裹伤--对村越十三郎来说，不但不敢相信身为领有八国的天下第一强藩大名、曾经将幕府将军的废立操于手中的天下人的主公，竟然会死在一帮粗鄙卑贱的山贼乱民之手；更重要的是，主君一旦死了，昔日纪伊三好氏家中位置显赫、领有五万八千石俸禄的家老，就要沦为浪人。因此，他要竭尽全力救活三好长庆……

　　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三好长庆突然奋起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村越十三郎的肩膀：“不！我已经不行了，快为我做辞世的介错！”

　　“可是，可是……”村越十三郎嗫嚅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我……我也中枪了，手脚不听使唤……”

　　三好长庆从村越十三郎的犹豫之中听出他在说谎，怒道：“这是命令！”

　　尽管三好长庆已经是濒死之人，毕竟身为主君，多年的积威骤然爆发出来，依然令村越十三郎心惊胆战，赶紧说道：“是是是，我一定遵命为主公介错，然后陪伴主公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刚才来的路上又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哇哇乱叫的声音，显然是那些山贼乱民--尽管他们的武器十分粗劣，但他们毕竟人多，而且占有偷袭的先机，很快就杀死了三好长庆的那几名侍卫，然后沿着三好长庆和村越十三郎遁逃的方向追了过来。

　　三好长庆催促村越十三郎说道：“快，快为我介错！我不能死在那些卑贱的山贼乱民手中！”

　　接着，他又补充说道：“还有，带走我的首级，不能……不能让明国鬼畜得到……”

　　或许是这一番话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之后，三好长庆的头一歪，倒在了村越十三郎的怀中。

　　村越十三郎放开了三好长庆的尸体，喃喃地说道：“南无八幡大菩萨！十三郎会履行义务，为主公尽忠……”说着，他拔出了武刀，抡起朝着三好长庆的脖颈之处砍去。

　　不知道是因为要斩下多年以来一直畏之如虎的主公的首级，村越十三郎的手脚情不自禁地发软的缘故；还是因为三好长庆躺在地上，并不象是跪坐切腹时那么好砍，他只砍掉了三好长庆一半的脑袋，武刀就被卡住了。

　　就在他拔出武刀，想要再来一下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了那些山贼乱民的叫喊声：“我看到他们的马匹了！”

　　“只有马匹，人一定在不远处，大家赶紧分头去找！”

　　和三好长庆一样，村越十三郎身为高贵的武士，同样担心死在那些卑贱的山贼乱民之手，赶紧收刀入鞘，朝着丛林深处跑去。至于三好长庆临终之时吩咐他带走首级的命令，只好弃之不顾了……

　　不过，逃跑之时，村越十三郎的心里还是为主公而感到十分难过，痛心疾首地说道：“如此的名将，可惜武运不济，落到这样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啊……”

　　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那些山贼乱民们兴奋地说道：“啊！在这里，在这里！”

　　“武刀不错，捡起来！”

　　“哇，盔甲更是十分华丽，一定能卖不少钱，赶紧扒下来！”

　　村越十三郎不敢再耽搁，赶紧钻进了密林之中。

　　一代枭雄、领有八国的战国第一强藩大名、曾经将幕府将军的废立操于手中的“天下人”三好长庆，顷刻之间就被扒下了身上的甲胄；而且，那些山贼乱民们是那样的穷苦，连他的内衣甚至兜裆布也没有放过。那具一丝不挂的尸体被扔在丛林中的一条小沟里，被砍掉一半、歪歪斜斜挂在脖颈上的首级沾满了泥土，其状惨不忍睹……

　　如果自己的尸体就这样化为尘土，三好长庆的在天之灵大概还能得到一丝慰藉，安心地回到天照大神的怀抱。可是，或许是因为他在久间城的暴戾行径触怒了诸天神佛；也或许是他因为公然策马踏入那座山野小庙的大雄宝殿而得罪了佛祖，次日正午时分，果然埋伏在大龟谷的明军独立旅在解决了三好氏溃军之后，根据俘虏的口供，沿原路返回，先是找到了那七八名同样被剥的一丝不挂的侍卫的尸体；而后，就在不远处的林中找到了他的尸体。最终，三好长庆的头颅被高高悬挂在京都的城门口，受到了无数京都居民和过往行人的切齿唾骂……

　　随着三好长庆如此窝囊的死去，事情原本就该结束了。可是，还发生了一件令人不是很愉快的小插曲--在强迫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交出了他们抢走的三好长庆的武刀和甲胄之后，带队的明军军官下令屠村，将村子里的三百多口倭人尽数斩杀！

　　这是中朝联军在此次伐倭之役中绝无仅有的集体虐杀倭人平民的事件，带队的军官正是独立骑兵旅二团三营营长李成梁。据他事后呈报中朝联军的理由，是因为那些村民拒不交出三好长庆的武刀和甲胄等物品，还聚众对抗天朝王师。其实，究其根源，他之所以干犯皇上钦定“三大军规八项铁律”，下达如此残忍的命令，不外乎是因为三好长庆独自脱离大队人马，最终被那些山贼乱民所杀，使他又一次失去了立大功的机会。

　　此事的真相最终被俞大猷和徐渭知悉之后，两人不胜震怒，要将李成梁军前正法。后经亦不刺等军中一干将领跪地求情，李成梁逃脱了死罪，被责打四十军棍并褫夺官职，充为奴兵。之后，因倭国这边已无大的战事，亦不刺便奏请自解兵权，回黄埔军校任教官，又将自己的得意门生李成梁带回了黄埔军校。再之后，顺义王俺答征服瓦刺、兀良哈等部，一统蒙古草原，又决意要效法当年的成吉思汗，远征罗斯等国，重现当年金帐汗国的辉煌，因力有不逮，向大明王朝借兵。大明王朝俯允所请，随抽调禁军各部骑兵组成骑兵军，由亦不刺率领，踏上了远征俄罗斯的漫漫征程。李成梁又跟随亦不刺到骑兵军任职，东征西伐，替大明王朝开疆拓土，自己也积累军功升迁至骑兵军的师长。而后更接替年迈的亦不刺，出任大明王朝效法盛唐设立的安西都护府都督，长期驻守天山以北，拱卫大明王朝西北边陲。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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