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铩羽而归

　　第一百八十二章　铩羽而归

　　丰臣秀吉明白，竹中半兵卫这是在表达自己绝不向织田氏屈膝的决心，并且向他下了逐客令，可他却又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瞥了竹中半兵卫一眼，说道：“竹中先生该不会是自己想要取得美浓国吧？我在明国之时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果竹中先生真有这样的打算，我也就无话可说，这就告辞回去，向我家主公复命了！”

　　当今日本正值战国乱世，以下克上、谋夺主君家业并取而代之的野心家比比皆是，竹中半兵卫即便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甚至不一定会受到斋藤氏家臣们的反对--当年斋藤道三弑杀昏庸无能的家主土歧赖艺，自立为美浓国主，就得到了大部分土歧氏家臣的支持，如今的美浓国主斋藤龙兴和当年的土歧赖艺一样无能，昏庸比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家臣们抛弃他，转而拥戴年轻有为、谋略过人的竹中半兵卫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竹中半兵卫连大厅正中属于主君的座位都不肯坐，正是不想别人误会自己夺取稻叶山城是为了篡位夺权，又怎能容忍丰臣秀吉说自己想要取得美浓国！但他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在我美浓大军环伺之下，丰臣秀吉先生却能一夜筑起墨俣城，并且连筑城的木材都是取自我们美浓，这一点，我竹中半兵卫自问也不能做到。因此，我一直认为先生是一位相当聪明、极富谋略之人。这样的人应该对世事人情看得很透彻才对。然而似乎并不是这样，即便不能如同明国人那样刻薄地说先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还是让我不免感到失望啊……”

　　丰臣秀吉那样说，原本就是施的激将法，想让竹中半兵卫多透露一点心中的真实想法，他才好从中找到说服眼前这个固执的家伙的机会。因此，被竹中半兵卫反唇相讥，他也没有生气，笑道：“我原本只是尾张爱知县中村的一位农夫之子，幸蒙我家主公信长公不弃，恩准我在尾张织田氏家中奉公，这才成为了一名武士，虽然眼下是一城之主，却还是算不上什么有名气的人。竹中先生这么说，真是让丰臣秀吉惭愧啊！不过，竹中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先生先是劝我把稻叶山城献给信长公，而后又认为我想要自己取得美浓国，是不是认为我夺取稻叶山城，是背叛了我家主公斋藤龙兴殿下？”

　　丰臣秀吉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说道：“什么？竹中先生夺取稻叶山城，难道还不算是背叛？”

　　接着，他又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对不起，请竹中先生原谅我的失言……”

　　竹中半兵卫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丰臣先生不是失言，而是直言不讳而已。正因如此，我才要向丰臣先生更加清楚地表明我的立场--我从未想过要背叛龙兴殿下，更没有想过要自己取得美浓国！”

　　“那么，先生为什么要夺取稻叶山城？”

　　竹中半兵卫从容说道：“丰臣先生是我竹中半兵卫所欣赏的非凡武将，因此，我想让先生明白我的心意。”

　　竹中半兵卫的称赞令丰臣秀吉心中暗生得意，不由自主地肃整了面容，说道：“竹中先生请说。”

　　迎着丰臣秀吉探询的目光，竹中半兵卫侃侃而谈：“在先生面前，我并不讳言，龙兴殿下即位以来，做了许多错事，也听不进去家臣们的诤言。我想究其根源，是因为稻叶山城素有‘不落之城’的美誉，使龙兴殿下以为可以放心大胆地享乐。所以我用十六个人夺取稻叶山城，正是要让龙兴殿下明白，无论是怎样坚固的城池，无论有多么充足的兵甲军械，只要放松了警惕，就会被人夺去；更是要让龙兴殿下赶紧振作起来，及早为防备贵国信长公或是其他任何觊觎我们美浓领地的人的进攻做好准备！这一点，我和我的岳父安藤伊贺守大人并无半点分别，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用语言谏诤，而我是用了武刀而已。但是，我们的目的却都是一样的。只要龙兴殿下肯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如今龙兴殿下已经开始深刻反省，因此我打算把这座城再还给我家主公，而我也会回到磐手城去。”

　　丰臣秀吉尽管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他年少之时就曾浪迹诸国；后来又跟随织田信长去了明国，并曾以倭人营的身份协助明国大军远征南洋；再后来还经历了尾张复国，长途奔袭桶狭间诛杀天下人今川义元等等诸多近乎奇迹的事情，自己也曾做出过诸如一夜筑起墨俣城这样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之事，可谓是见多识广。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竹中半兵卫的话给震惊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把稻叶山城还给斋藤龙兴？”

　　“不错。”竹中半兵卫笑道：“丰臣先生在进城之前通名报姓，不也称我为‘稻叶山城城代’吗？既然只是城代，当然应该尽快把这座城交给它真正的主人，也就是我家主公龙兴殿下！”

　　原来，竹中半兵卫一直隐忍不发，和丰臣秀吉说了这么大半天的话，其实一直是在找机会报丰臣秀吉进来之时关于谁有资格坐在上首的一箭之仇。而他说的如此天衣无缝，足见他的谋略绝不在丰臣秀吉之下！

　　可是，丰臣秀吉却没有心情在意自己最初占的那点上风此刻已经被竹中半兵卫又轻易地夺了回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家伙真的是疯了！费尽心机夺取的城池，却要归还给别人！而且，难道他认为，身为主君的斋藤龙兴被他夺取了城池、又被他软禁起来反省自己的过错，心中就一点也不忌恨他？一旦回到自己那座城不过三丈、兵不满三百的小城磐手城去，大概不出三天，斋藤龙兴就会派出使者前往磐手城勒令他切腹。如果斋藤龙兴留下他的性命，只是让他隐退，就能称得上是仁慈之君了，更是要拜托天照大神保佑了……

　　竹中半兵卫似乎没有看到丰臣秀吉错愕的表情，继续从容说道：“我相信这么说，丰臣先生应该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在尽我身为斋藤氏家臣所应尽的职责而已。即便我家主公龙兴殿下有千般万般的过错，身为家臣的我，又怎能背叛他、自己取得美浓国呢？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岂不表示我竹中半兵卫重治是个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以下克上、消灭主家的逆贼吗？这不但会使我个人的名誉扫地，更会令我们竹中氏历代先祖，乃至我的后世子孙永远背负逆贼的罪名啊！因此，请先生替我拜上信长公，就说我竹中半兵卫感谢他的赏识与厚爱，但我不能把斋藤氏的本城献给他！”

　　丰臣秀吉此刻已经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来劝说竹中半兵卫。踌躇了一会儿，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我现在立刻回去向我家主公信长公复命，竹中先生所说的话，我也会一字不漏地禀告给我家主公……”

　　竹中半兵卫礼貌地欠了欠身，说道：“请丰臣先生原谅竹中半兵卫给先生带来的麻烦。”

　　丰臣秀吉明白，竹中半兵卫的意思是说自己没有完成主公所交付的任务，或许回去之后要受到惩罚，甚至会被责令切腹，便豪爽地笑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能够结识竹中先生这样的忠义之士，乃是我丰臣秀吉的荣幸，即便因此被主公责令切腹，也是死而无憾！”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丰臣秀吉一心想把竹中半兵卫收为自己的部下、而不是让他归顺尾张织田氏那么简单的缘故吧，他并没有泄露自己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织田信长的承诺，即便交涉不成也不会追究他的罪责。

　　丰臣秀吉的话让竹中半兵卫也为之感动，说道：“半兵卫是替主公守卫这座城的武将，丰臣先生是替主公来劝说我献出这座城的使者，你我各为其主，可以说是身不由己，不能不尽到身为武将的本分啊……”

　　丰臣秀吉站起身来，大笑着说道：“毕竟是人称‘今之孔明’的竹中半兵卫先生啊！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那我们就此告别，如果有缘，我们将来一定会在战场上相逢的！请竹中先生多多保重吧！”

　　走出大厅的前一刻，丰臣秀吉又回过头来，说道：“如果哪一天，竹中先生觉得在斋藤氏家中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拜托千万不要忘记，有位名叫‘丰臣秀吉’、却被别人称为‘猴子’的家伙啊！”

　　这句话其实说的狂妄之极，可是，竹中半兵卫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躬身施礼，说道：“我一定记住丰臣先生的临别赠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还请丰臣先生多多关照！”

　　丰臣秀吉转过身，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大笑着说道：“好说，好说！你自己千万一定要多多保重，这个世间能让我丰臣秀吉心甘情愿地认输折服的人可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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