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生狐疑
听到织田信长有如在歧阜城接待盟友派来探望问安的使者一样,见面之后就嘘寒问暖,小野木土佐不禁怔了一怔,随口答道:“多谢信长公挂念,我家老主公一切都好……”
按照武士礼仪回答了信长公的问话之后,小野木土佐立刻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赶紧肃整了面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尾张守大人,阁下勾结异族,以武力胁迫义辉殿下,妄图谋取幕府要职……”
织田信长笑着打断了小野木土佐的话:“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就不用说了,把誓书拿出来吧。”
“这是我家老主公和主公的口信,请允许鄙人把话说完。”小野木土佐继续说道:“我浅井氏一向忘利重义,决不与你同流合污,两家的交情就到此为止,现奉还誓书,从此兵戎相见。”
“哈哈哈。”织田信长狂笑起来:“果然如此!既然小谷城的亲家公和备州女婿说我勾结异族,那我就送明国的一句话给他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请你一定带给他们。”
听到织田信长说的如此狂悖无礼,小野木土佐有心要替两位主公分辩几句,却又不敢过分触怒眼前这位素来桀骜不驯、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另类战国大名,只得忍气吞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双手递了上去,说道:“这是大人给我家主公出具的誓书。”
织田信长示意身边的侍卫把誓书接了过来,笑着说道:“我与你们浅井氏结盟之后,就没有想到过要撕毁盟约,并且一直把备州女婿给我出具的誓书供奉在织田氏列祖列宗的灵前,想让九泉之下的他们也知道,织田氏后世得到了一位象备州大人那样有出息的女婿,所以也就没有随身带着。看来,只有以后我亲自送到小谷城去了。”
小野木土佐闻言又是一怔:亲自把誓书送到小谷城?这分明是在说他日后要攻取小谷城啊!这么说,织田信长这厮不但有信心突破浅井氏重重包围,安然返回自己的地盘;并且还要举兵讨伐近江浅井氏。这个狂悖无礼的家伙!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难道说,他另有阴谋?
或者更进一步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这一切都是他的一手策划?
这是很有可能的--织田信长这厮虽说狂悖无礼,人却并不愚蠢,从明国回到尾张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从一片废墟之上复兴了家业,完完整整地将尾张一国收入囊中,远远超过了他父亲“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征战几十年所取得的成果。这且不说,他还长途奔袭桶狭间,斩杀了天下人今川义元;并且四面出击,先是巧取桑名城,将本愿寺的势力逐出伊势长岛;继而又在斋藤氏的眼皮子底下筑起墨俣城,最终全取了美浓国。拢共不到三年时间,就使得尾张织田氏从一个小领主跃然成为强藩大名。纵然背后有明国支持,明国却没有出动大军帮他讨伐这个讨伐那个,仗还是人家织田信长自己一场接一场的打的盘点。而他这几年先后出阵十余场,无一败绩!这样一位有着辉煌战绩的人,难道就那样愚蠢,在清楚地知道有三家大名要联手讨伐他的危急时刻,竟然还带着十几辆大车,慢慢吞吞、优哉游哉地往自家的地盘上走……
联想到织田信长刚一见面就一口道破了自己的来意,小野木土佐更是认定,织田信长分明已经察觉到了大祸临头,却还是有意拖慢行程,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他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小野木土佐却一时想不出来,头上顿时又冒出了层层冷汗,心里想着得赶紧回到小谷城,将自己的疑惑禀报给两位主公,请两位才智过人的主公分析,也就顾不上再和织田信长纠缠下去,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鄙人的使命已经完成,如果信长公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鄙人这就告退了。”
织田信长深深地看了小野木土佐一眼,突然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小野木土佐一怔,随即矢口否认道:“鄙人并没有感到害怕!”
织田信长用武刀顿着地面,笑道:“没有害怕,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会满头大汗?此刻又为何要发抖?”
“这……”
“哈哈哈……”织田信长再度狂笑起来:“不要害怕,也不要发抖,既然备州女婿在跟着别人一起讨伐我之前,还遵照武家规矩给我退回了誓书,我这个歧阜岳父当然也不能违背武家规矩,将身为使者的你斩杀啊!记着一定把我刚才说的那句话转告小谷城的亲家公和备州女婿。”
小野木土佐不得不应道:“鄙人一定照办。”
织田信长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在战场上见吧!不过,这么冷的天,你来回奔波,也真是很辛苦,就请喝上一碗热汤再走吧!”
说着,他转头对身旁的侍卫说道:“给使者呈上味噌汤。”
小野木土佐越发糊涂了,却又不敢断然拒绝织田信长的好意,只得又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信长公!”
浅井氏家的使者走后,众人齐聚帐中,无不切齿痛骂浅井氏的背信弃义,更为眼前的局势甚感担忧。织田信长听出众人一脸的愁云密布、话语之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心,就故作轻松地说道:“这原本是意料中事,有什么好担忧的!如今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在这里宿营休息,明日启程返回歧阜。浅井氏胆敢出兵阻拦,就和他们大战一场。如果武运长久,我们自然可以平安返回歧阜;如果武运不济,就慨然赴死好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了声调,慨然说道:“人称‘海道第一神箭手’的骏河今川氏家督今川义元率军上洛,朝仓义景和浅井久政等人都乖乖地俯首请降,推举他做了天下人,却被我信长取下了首级。若我被区区朝仓、浅井击败,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就在此和他们赌一赌我的武运!”
柴田胜家首先振作起精神来,慷慨激昂地说道:“是!浅井氏沿途都是一些小城,兵力不过区区数百,休想阻挡我们回到歧阜!”
“正是!主公武运长久,定能平安返回歧阜。”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倒不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些专一以曲意顺从主公心意为能事的柔顺谄媚之臣,而是因为他们追随织田信长复兴家国的这几年来,经历过无数次的波折磨难,尤其是智取清州城、长途奔袭桶狭间等几次攸关织田氏存亡和所有人生死的大战,无论哪一次的情势都比眼下还要凶险,而织田信长却每每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还总是能够带领他们夺取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久而久之,他们都对织田信长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认定他乃是上天派来掌控天下、平定战国乱世的英雄,自有天照大神、八幡大菩萨等诸天神佛的护佑,武运长久,断然不会栽在区区近江浅井氏那些小城之下、被浅井氏那些不知名的武士取下了首级……
一片赞同声中,织田氏诸臣之中只有明智光秀和丰臣秀吉两人没有说话。明智光秀是因为自己屡屡进言,却总是遭到织田信长无情的嘲弄,心中纵然有不同的想法,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却不知道一向善于插科打诨、逢迎织田信长的丰臣秀吉为什么也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表态。
当然,没有开口迎合织田信长的还有冈崎松平氏诸人,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公松平家康,等着他来做出决断--对素来以忠义而闻名于世的松平党人来说,主公的任何决断都是他们不容违抗的命令,因而也就无需自己费脑筋去想东想西……
这个时候,与织田信长相对而坐的松平家康猛地一挥军扇,站了起来,说道:“信长公,且慢!”
织田信长将目光转向了他,问道:“家康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松平家康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可不象是您信长公的作风啊!目光太短浅了。”
一语即出,震惊了营帐之中的所有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等着听织田信长的反应和松平家康的下文。概因按照织田信长的禀性,他一旦做出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取别人的不同意见,并且断然不允许有人和自己唱反调,若是自己的家臣,就会受到毫不留情的呵斥和责骂,更不用说是受到松平家康如此直截了当的指责。
个别大胆的人如丰臣秀吉,还偷偷地抬起头,忽而看看松平家康,忽而看看织田信长,似乎担心织田信长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当场发怒,象对待自己的家臣一样呵斥松平家康,激怒了眼前这位至今还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的盟友--按照丰臣秀吉对织田信长和松平家康两人的了解,如果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生性冲虚淡泊的松平家康或许会对织田信长的呵斥一笑置之;可是,两人的家臣都在场,松平家康的脸面上一定挂不住,会为了维护自己乃至冈崎松平氏的尊严而奋起反驳。倘若因此若是两人因此而起了争执,当下翻脸,不但眼前的难关更加难以过去;还会使得织田氏日后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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