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强和肚子疼发现小话筒后,觉得可以利用一下,两人咬着耳朵商量了几句。
向小强小声说:
“现在的问题,要不要让他们相信那个‘女皇’是假的。”
肚子疼说:
“还有他们相不相信我们的话。毕竟是粘杆处,都不是白痴。”
向小强点头说:
“对。你说,正常的话,他们大概要多久才会发现手里的‘女皇’是假的?”
肚子疼边想边说:
“很难说,他们手里的陛下照片都是报纸上的……报纸上的都不太清晰……而且大都是正式的公共场合拍的,比如慈善拍卖会、新年舞会、舰船下水仪式等……我不记得有面部特写,都是比较远的距离拍的。对了,前几年陛下登基前在英国留学,英国报纸也拍了不少……那个女孩和我们陛下也就是七八分像,要是她们没说谎,真能确认她们是什么公司的小姐,那粘杆处也不是一根筋。”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都觉得让对方觉得女皇还在外面,这样机会还比较大。这样对方才会一心想抓到女皇,才会对他们威逼利诱、封官许愿,自己假意答应跟他们合作,才有机会逃跑。
虽然粘杆处肯定头脑没那么简单,虽然这只是两人的一厢情愿,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肚子疼刚要大声说“幸亏真陛下没被抓住”之类的话,向小强突然捂住他的嘴,抢先大声说道:
“福海,待会儿我们就一口咬定,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还在外面没被抓住。这样他们对陛下看守可能松懈一点,陛下还有希望逃出去。”
肚子疼一愣,然后眼珠一转,立马钦佩地看着他,也很有天赋地配合道:
“对啊对啊,我们就说抓到的这个陛下是假的……”
……
牢房头顶上的办公室内,几个军官面面相觑。
为首的那个上尉抬头看着一圈同僚,面色涨得像个茄子:
“你们谁相信他们的话?”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个个脸似锅底。
上尉摸出烟盒,颤抖抖的抽出一支含在嘴上,也不点上,声音干涩地道:
“也就是说……我们抓来的那个南明女皇……根本就不是……”
旁边一个中尉赶紧划火柴给他点上,犹豫地道:
“安大人,也不见得就是骗我们的吧……也许是真的呢?”
安上尉喷了口烟,靠在椅子上,长处一口气叹道:
“完了……都他妈白费了……他妈的空欢喜一场……什么?不是骗我们?那他们刚进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假的。噢,刚进去就打算骗我们,先说了一句假话,隔了一会儿又说真话,有这样的吗?为什么这么半天都没声音?就是他们在商量怎么将计就计,怎么骗我们!我说你脑子怎么长的?”
然后他气的一拍桌子,恨恨地道:
“妈的,天云楼那个姓孙的整个儿一饭桶加废物点心,看着‘朱佑榕’被我们抓走了,自己首功抢不到,立马急眼了,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他妈的,他就不知道要是他能沉住气,继续跟那俩伪明奸细呆在一块儿,说不定现在就找到真朱佑榕了!妈的,这么好的线索,被这个白痴自己给断掉了!……哼哼,看着吧,我赌一个礼拜之内,姓孙的就得横尸街头!……他妈的我们不保护他,丫纯属自找!”
正说着,一个少尉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安大人,天……天云楼的孙掌柜……死了!”
“姥姥!这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死的?”
“就刚才,估计是刚回到店里就死了,现在尸体还没凉透呢。”
“怎么死的?”
那个少尉神情古怪,吞吐道:
“勒……勒死的,就挂在后堂房梁上,全身脱得一丝不挂,身上……身上还用墨汁写了字……”
“什么字?”
“前胸写‘我不是人’,后背写‘我是汉奸’。……还……还提了一首反诗在墙壁上……”
安上尉黑着脸问道:
“什么反诗?”
少尉弱弱地扫视了一圈长官,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纸,小心念道:
“缟素临江誓灭胡,
雄师十万气吞吴。
试看天堑投鞭断,
不信中原不姓朱。”
……
“啪!”
安上尉一拍桌子,吼道:
“姥姥!不姓猪,还不姓狗呢!什么人干的,给我查!”
少尉吓得一哆嗦,连忙说:
“刚看了一下,他……他店后的一个小伙计跑了,已经安排捉拿了……”
“好了好了,” 安上尉烦躁地挥挥手,“下去吧!”
坐在桌子上的哈上尉把烟头一丢,沉思道:
“兄弟,话又说回来,可能下边那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抓到的是真是假,他们只是发现了话筒,随便糊弄我们来着。”
“哦?怎么讲?”
“他们来是为了救朱佑榕,这个能肯定了,孙老板这事儿就是明证。孙老板跟他们出城前,最后跟我们的人说过,这两个南明奸细也没直接见到伪明女皇本人,还要跟女皇的保镖再接一个头,再拐一个弯的。所以,我们在客店外抓的那个朱佑榕,他们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女皇本人。因为他们还没跟女皇的保镖接上头,不能肯定女皇是不是真的住在那间客店里。”
“那他们不能用眼睛看吗?我们抓人的时候,他们在旁边都看到人了,应该能分辨是真是假。”
哈上尉微微一笑,说道:
“兄弟,我们看照片认人,他们也是看照片认人。我们都认不准,他们怎么就能认准呢?”
“哎?对啊!”安上尉一拍脑门,“大家都是看报纸上的照片,难不成两个普通小特务还真的面对面见过女皇?嗬嗬,真是的!”
哈上尉也笑道:
“还有,怎么就那么巧,为什么那个戴眼镜的‘女大学生’偏偏是南京口音?为什么气质、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像老百姓?反像是沾了皇家味儿的?还有,为什么偏偏就在上边通知我们击落了伪明女皇座机,让我们严加搜捕的时候?”
几个人“哄”的一下,又都燃起了希望——手里这个“朱佑榕”很有可能还是真的。
……
“因为你们都太聪明了啊。”
一个讥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唰”地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他们口中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大学生”正靠在门口,抱着胸,嘴角嘲讽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都是戏虐。
几个人都愣了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楼上被分署长官亲审的人,怎么突然站在门口。
安上尉首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指着她喝道:
“哎,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在楼上么?怎么没人看着你?”
哈上尉突然奇道:
“咦,你不是南京人吗,怎么会说我们北京官话?”
这一说都想起来了,她刚刚这句北京官话字正腔圆。
“啊,我明白了,”安上尉恍然大悟,“你是保护伪明女皇的女特,当然会说我们的话!和那俩奸细接头的女皇保镖,其中一个就是你!你个死丫头,我说你怎么那么会逃跑呢,来人啊!”
门外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不用了!”
眼镜少女微微一笑,让到一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少校阴沉着脸进来了。
屋里的几个尉官赶忙站起来,站好了,齐声叫道:
“大人!”
眼镜少女淡淡地说:
“萨大人。”
粘杆处徐州分署长官萨克达少校连忙躬身回答:
“有,有!”
几个尉官一怔,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眼镜少女很客气地对他笑道:
“萨大人,看来弟兄们对我还有些误解,您给说说吧。”
“是是!”萨克拉躬身应道,然后直起身来,冷冷地对几个手下咬牙道,“瞎了你们的眼睛……一群酒囊饭袋,废物点心,鬼迷心窍,心里除了贪功什么都没有的饭桶……你们可知道你们捉来了谁?”
几个尉官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安上尉大着胆子问:
“我……我们捉来了谁?”
“这位,”萨克拉转身恭敬地介绍道,“就是……就是……咳咳,就是……浦口分署尼玛善尼大人的外甥女,这个这个……纳兰小姐!”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呢,闹半天只是另一个分署长官的什么外甥女?
就算是浦口分署长官本人又怎么样?都是分署,和我们大人不过平级而已,犯得着这么夸张吗?
萨克拉阴着脸瞟了他们一圈,又补充道:
“这个……浦口的尼大人是我的老师,我的老前辈,呃,本官对他是很尊敬的。”
这样一说,底下人的疑问才算稍稍减轻了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这个颇美丽的“纳兰小姐”。
安上尉很不甘心地又问道:
“大人,那我们捉到的那个真的不是朱佑榕?那是谁?怎么长得还那么像?”
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啊喏……我可以……进来的吗?”
大家都往门口看去,门口那个“朱佑榕”双手扶膝,轻轻鞠躬,长发垂到脸前,口音相当生硬。
“唉,可怜的小五,”纳兰小姐笑道,无奈地摇摇头,“进来吧,和人家长得像又不是你的错。”
“小五”抬起脸,偷偷看了屋里的每一个人,一溜小跑来到纳兰小姐身前,又是一个鞠躬:
“宫门那萨依……”
……
几个人都看呆了,安上尉指着这女孩,结结巴巴地问:
“这……这位是……”
“呃,”纳兰小姐拍拍小五的肩,漫不经心地道,“这位是……浦口小林株式会社会长的女儿,小林五月。小林会长和尼大人是好友,拜托我教他女儿汉语。哦对了,萨大人……”
“是,是。”
萨克拉赶快躬身去听。
几个尉官看看小林五月,又看看他们长官,又看看这个“纳兰小姐”,都清楚一件事,自己在被这位“纳兰小姐”当傻瓜耍。这个纳兰小姐甚至不屑编个稍微圆一点的谎来骗他们。
但看看他们毕恭毕敬的长官,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纳兰小姐很客气地对萨克拉笑道:
“萨大人,第一,你的弟兄们耽误了我的行程,害得我没赶上火车,我可是真的买了火车票的……呵呵,你得赔我一张车票,火车票汽车票都行,最好下午就能走,我要回北京。呵呵,怎么样,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坐汽车太辛苦了,坐火车怎么样?我给您安排一节包厢!”
“呵呵,那倒不用麻烦,随便有的坐就行……第二,”她仍旧很客气、很和善地笑着,“我的专列现在还没到蚌埠呢,我人已经到了这儿……呵呵,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啊,不然我让你们都消失。”
萨克拉一阵恶寒,背上起了一片冷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其他几个人听着这句话,不禁又惊又怒,一齐盯着这个“纳兰小姐”,想从她汗毛孔里看出她凭什么能让他们“都消失”。
但萨克拉一个严厉的眼神,把他们都吓了一下,都老实了很多。
“第三,”纳兰小姐表情认真了些,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南明女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赶路,没接到消息,你给我简单说说,我判断一下。”
萨克拉赶紧给她介绍了一下情况。最后补充道:
“女皇座机凌晨5点左右,在淮北西边大约6公里处被发现。飞行员早上也抓到了。咱们粘杆处淮北那地方没有分署,只有‘站’,是归咱们徐州分署管的,他们正在往这边押解。不过飞行员一直坚持说飞机上没女皇,是他开出来做夜间飞行训练的,迷航了,摔到咱们的地方。那个日本飞行员也在枣庄被救了,他叫吉田右卫门,驻平壤的陆军航空队少佐,左臂中弹,前胸、脸部中度烧伤,枣庄简单救治后,正往这里运。据他回忆,当时女皇座机的还击火力很猛烈,他感到很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座舱内就已经起火了。他的那架战斗机残骸上,弹孔很密集,中弹恐怕不下50发,淮北站的人看了一下,应该是7.92×57mm子弹。但吉田说对方开火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所以,射速这么快的武器,可能是伪明秘密配备的某种新型机载机枪……”
纳兰小姐认真地听着,看着他,直到他讲完最后一句,问道:
“嗯,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纳兰小姐沉思了一阵,眯起眼睛道:
“嗯,飞行练习练到平壤。南明飞行员在说谎,这是肯定的了。”
“纳兰小姐高见啊!”
纳兰小姐没理会他的恭维,先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先谈谈你们的看法吧。”
萨克拉逮到了表现的机会,赶快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是这样的,伪明女皇要到北方的话,自然是去秘密视察东江舰队。自从去年南明皇室购入了这架远程飞机后,当年春节前夕,朱佑榕就视察了一次东江舰队。行程很隐秘,也是夜里飞行。当时不管大清还是伪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种视察会不会形成每年的惯例。这次看来清楚了。不过去年她是除夕的前三天才飞过去的,待了一天就回来了。今年提前了一个多月。应该是为了不让人准确预测到日期行程,有意提前的吧。要是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纳兰小姐若有所思,犹豫着道:
“不错……不过也应该看到,去年是有战斗机护航的……南明的战斗机航程不到700公里,他们是先由南京的战斗机护航到中途的一个点,然后由东江基地飞来的战斗机接力护航。而这次,却没发现战斗机护航。”
萨克拉赶紧点点头道:
“小姐说的不错,这是个问题。”
纳兰小姐看了他一眼,又自说自话地道:
“也许这次想做的更加隐秘,所以没惊动军队……也许,她很自信自己的行程没人猜得到吧……”
萨克拉接道: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纳兰小姐看着他皱眉道:
“那我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萨克拉脸上窘得一阵红一阵白。旁边几个下属一边暗自窃笑,一边猜测着这个纳兰小姐的身份。
纳兰小姐发现萨克拉正在被属下看笑话,挥挥手:
“先让他们都下去。”
萨克拉轻出了一口气,把属下都赶出去,觉得脸上好受了些。
纳兰小姐又问道:
“南京的情报来了没有?”
“这个……还没过来,不过,伪明皇室今天中午刚刚宣布,女皇朱佑榕突然得了重病,不能出席今晚的皇室慈善拍卖会了,但她捐出的那几件拍品仍然照常拍卖。”
“哦,这样啊……”纳兰小姐沉吟着,忽然两眼放光,很有兴趣地问,“拍品?她这次又捐了什么?”
萨克拉笑嘻嘻地道:
“呵呵,还不是首饰、貂皮大衣什么的……对了,伪明报纸上说今晚有一条钻石项链挺值钱的,听说底价就8万明洋!”
“她可真有钱啊……”纳兰小姐酸溜溜地说,“一条项链就八万多……不过我告诉你,她那些底细我全知道……她很多首饰都是那些法国、意大利的大珠宝商白送给她戴的,她一个子儿不用花……她只要戴着谁家的东西露一次脸,那家的东西就会成为上流社会的宠儿……哼,什么时候玩腻了,拿出来慈善拍卖,还能多买几倍的价钱……钱一半捐给孤儿院救济院,一半进自己口袋……哼哼,那妮子算盘打得很精呢。”
萨克拉看着她一脸嫉妒的样子,这种话题不敢插嘴,陪着笑嘿嘿着。
纳兰小姐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现在……先把下边那两人的录音给我放一遍听听吧。”
牢房里的两人明显是发现话筒了,这么半天只说了三句话,那张唱片已经刻满了,取下来,放在一台电唱机上。
“咝咝”的声音过后,对话传出来:
……
“大人,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提审我们了,赶快想好怎么说。”
……
“福海,你说,他们多久会发现手里的‘女皇’是假货?”
……
“福海,待会儿我们就一口咬定,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还在外面没被抓住。这样他们对陛下看守可能松懈一点,陛下还有希望逃出去……”
……
纳兰小姐表情突然有点异样,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萨克拉,好像在回想着什么。
“纳……纳兰小姐,您?”
纳兰小姐斩钉截铁地道:
“再放一边!”
……
又接连听了几遍。
她双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脑中不停的辨别着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被粘杆处捉来的时候,在卡车上,他说过一句话。但当时是真人声音,没听出什么来。
此刻,从点唱机中传出的声音却唤醒了她脑海中保存的那个声音。那个电话中的声音。
纳兰小姐舔舔嘴唇,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向——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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