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沉重的棉被压的果兴阿很不舒服,翻过身将棉被裹成一团,骑在上面才睡得安稳些。福全和福顺兄弟俩睡在外面得堂屋里,随时准备着伺候果兴阿。江南的荒村里一片宁静,只偶尔有一两声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在营房里传出。
“嘭!”一声枪响打破了凌晨的宁静。
睡得不是很舒服得果兴阿,被枪声吵醒了,睡眼惺忪的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仔细听听,却只有外面福全和福顺沉重得呼吸声。
“嘭!”又一声枪响传来。
“哪打枪!”除了训练,开枪是专属果兴阿的特权。惊闻枪声的果兴阿,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
“主子!”福全显然睡的更沉,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哪打枪!”果兴阿已经抄起了床头的武装带,那上面有他的雁翎刀和左轮手枪。
“啊!”福全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嘭!”又一声枪响传来。果兴阿侧耳寻找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像是村口!”福全终于惊醒了过来。
“叫警卫班,吹号,全营集结,准备战斗!”果兴阿往身上套着衣服,他知道战争再次进入了他的世界,哨兵不会因为看错了连开三枪。
“嗻!”福全急忙翻身出门,警卫班已经全员住进了果兴阿小院的厢房。福顺则进了果兴阿的房间,帮果兴阿把绵甲之类穿着整齐。
“去找喜寿,跟着杂务队!机灵点!”果兴阿拍了拍福顺的肩膀,走了出去。
“嗻!主子也要小心!”福顺不知道果兴阿是否听到了他后面的话。
“滴、滴、滴、答、滴……”尖利刺耳的唢呐声响彻了荒村。果兴阿想利用军号来传达军令,可惜没地方找小号去。清军鼓乐里的唢呐,便被果兴阿利用了起来。
各个营房里的旗丁们,除了几个几乎睡死的,早已被枪声惊醒。正在惊疑不定的档口,尖利的唢呐声传来了。一个多月的训练里,果兴阿玩过不下十次的半夜紧急集合。不能按时整装到位的,每人五藤条,一天不准吃饭。已经快被果阎王折磨出精神病的旗丁们,早忘了考虑枪声是怎么回事了,鬼知道这是不是果阎王的新花样。推醒身边死猪一样的同伴,抄起衣服和武器就往外面跑。
果兴阿带着警卫班到达庙前小广场的时候,一连、二连、狙击小队、杂务队,就连显德和贵武两位老大爷都已经到位,一名挂着一身树叶子的哨兵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启禀大人,大概五十名贼人从村口大路摸上来了!”哨兵持枪向果兴阿敬礼。
“知道了!”果兴阿挥手打发了哨兵,冷汗已经侵透了他的后背。玩了一个月新兵集训的果兴阿,三天前才想起来站岗放哨的事儿。明暗哨才执行了两天,敌人就摸上来了。万幸啊!果兴阿不由得一阵后怕。如果再晚几天,佐领恐怕又要重演一次昨天的故事。上次被袭营,阵亡的是便宜老爸,这次呢!
“一连三排、四排整理马匹随时待命。二连全体装填弹药,进入战壕准备防御作战。一连一排进入二线战壕,随时准备支援二连。一连二排巡视全村,严防敌人从其他小路偷袭。狙击小队上房顶,接应哨兵撤回村内!全员准备战斗!”战斗来的如此突然,果兴阿心中有些茫然。
“嗻!”被点到的连排长依次领命,各部队开始按照日常的演练执行命令。
二连按照命令快速的进入了土墙后的战壕,这战壕和后面的二线战壕都是练习土工作业的时候挖好的。当时大家都觉得练习挖土,纯粹是果阎王变着花样折磨人,尤其赛尚阿更是舍不得果兴阿拿出大量的铁料打造小铲子。不过今天能躲在战壕里的战士们,到开始佩服果兴阿的先见之明。战壕紧挨着土墙,大家的身体可以很好的隐蔽。而且外面高里面低,就算乱匪冲进来了,也要先摔个狗吃屎。
全连都上好了弹药,但是外面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长官的命令,众人也不敢随意开枪。在一阵让人窒息的宁静中,众人艰难的等待着。等了好一会,才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过来人按照条例规定,进入了事先制定好的回归通道,应该是自己人。通道在土墙的凹陷处,凹陷里面是一圈环形的战壕,战壕里有足足一个班的兵力。来人走进了战壕,却是接到命令回撤的八名哨兵。众人还来不及打听外面的情况,这八名哨兵便被带走向果兴阿汇报情况了。
“承泰哥,真要打吗?不是大人的新花样吧!”塔二举着枪瞄了半天也找不到目标,转头向身边的承泰问道。
“不知道啊!这次比前几次真!”果兴阿为了实战演习,各种花样呈出不穷,承泰也有些吃不准。
“外面好像没人啊!这么静!”塔二有些松懈。
“绷住了!演习才挑你毛病,你皮痒了?”承泰觉得不如真的打一仗,演习的时候总有人在你背后挑毛病。挑出毛病就是又打又罚的,不如真打一仗,起码不用担心背后。
“啥也看不见啊!”塔二抱怨道。
“闭嘴,仔细听着!把眼睛瞪大盯紧了!”班长图哈呵斥道。
承泰和塔二都不敢言语了,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图哈原来也是专达,不过为人比较死板并不出彩,在佐领里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近来却因为训练认真,已经被果兴阿夸奖了好几次。他本就是钉是钉铆是铆的性格,果兴阿制定的刻板条例正适合他。
八名哨兵向果兴阿以及赛尚阿等几位陪在果兴阿身边的参谋,汇报了外面的情况。来敌连明哨都没有规避,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走了上来。第一次在站岗时遇到情况的哨兵也过于紧张,也没等对方走近询问口令,直接就用洋枪招呼了。来敌也比较奇怪,遇到火枪射击不散开躲避,反而聚成一堆想要冲锋。几个哨兵共开了三枪,打倒了四五个人,来敌便退走了。从开打到撤走,来敌没有说过一句话。
如果是江南大营来人,早就喊破喉咙骂娘了,那里会悄无声息的退走,的确是有敌人进攻无疑。果兴阿命令哨兵回归建制准备作战以后,一个人踱着步子盘算起来。这四五十人应该是敌人试探虚实的人马,悄无声息的退走,极有可能是有些措手不及,暂时退避商议对策去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果兴阿突然问道。
“回主子,寅时初刻!”福全急忙和杂务队核对了时间回报。
“给丰申阿传令,二连全体上刺刀,防备敌人潜行渗透入村内,做好白刃战的准备。”果兴阿沉声道。
“嗻!”福全领命,向村口跑去。
“大人,这次又演习什么啊?”显德打着哈气问道。
“啊?”果兴阿被显德问的一愣。
“这次重点练什么,我们老哥几个好下去给您打打下手!”贵武也是哈气连天。
“不是演习!”果兴阿睁圆了眼睛。
“大人不想连我们老哥仨一块练吧!”贵武有点不信。
“真不是演习!真有人摸上来了!”果兴阿感觉自己有些像“狼来了”里那个小孩。
“啊!”连最正经的赛尚阿都吓了一跳。
“几位在这指挥杂务队搬运弹药,我去前边看看。”果兴阿心里还是没底。
“前面危险!”显德和贵武已经彻底石化,赛尚阿却拉着果兴阿的袖子拦住了他。
“我带警卫班去,没事的!”果兴阿对于赛尚阿万事以自己安全为中心的思路,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大人您还是居中压阵吧!属下去前面!”赛尚阿有点舍身替死的意思。
“我是他们的指挥官,我得和我的兵在一起!赛叔叔你放心吧!没事的!”果兴阿握了握赛尚阿的手,顺势把他的手甩开,带着警卫班就走。
“大人!务必保重啊!”赛尚阿好像送果兴阿上刑场一样。
“放心,放心!”果兴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果兴阿到战壕边时,二连已经全体上了刺刀,不过周围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敌人,一切都似乎是果兴阿的又一次演习。
“大人,二连全体已进入临战状态,兵士执行命令未发现错漏。不过天色未明,无法查看远处情况!”丰升阿向果兴阿拱手行礼,回报也是按照演习的套路来的。
“再有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天亮了就稳了!”果兴阿也不知是安慰丰升阿还是安慰自己。
“是,天亮了视野开阔就好了!”丰升阿有心为属下们的早餐和果兴阿说说情,看看演习能不能早点结束。不过见果兴阿一脸认真的样子,也没敢触果兴阿的霉头。
“有没有敌人渗透进来的迹象?”果兴阿很担心小股的敌人利用夜色掩护偷偷潜入。
“回大人,我军布防并无缺口,尚未发现来敌有潜入迹象!”经过几次演习,丰升阿回答的也像模像样。
“来颗照明弹看看!”果兴阿还是不放心。
果兴阿并没有发明出照明弹来,所谓照明灯不过是喜寿从江南大营买回来的烟花。果兴阿拆开了以后又填了些磷粉进去,大体相当于过年时放的闪光弹,不过大了几号而已。虽然亮度不足,能持续的时间也短,不过在现有条件下也算不错。
丰升阿依令命人用火折子点了一个照明弹,对着村外小路的方向放了出去。除了果兴阿和警卫班,众人都抱着看烟花的心态看着照明弹飞行。照明弹飞了一会,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那边路旁好像有东西在动!”阿克敦身子探出土墙外指着前方。
“二连一排准备射击!再来一颗照明弹!”果兴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二排、三排、准备交替射击,四排准备手榴弹,防备敌人突袭。再点一颗照明弹,快!”丰升阿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急忙补全了果兴阿的命令,催促手下再次发射照明弹。
又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天空,这次众人都有了准备,紧盯着刚才阿克敦指着的地方,果然发现了十几个人影潜伏在那里。
“一排!射击!”阿克敦声嘶力竭的吼道。
“嘭!嘭!”二连一排完成了第一次实战射击,士兵们按照日常训练快速的收回了步枪,开始装弹。但手心已不知怎的出了许多的汗,平时已经能像使筷子一样操作的步枪,也有些不听使唤了,不是弹药咬不开,就是推弹杆抽不出来。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把弹药再次装好,却用了比平时慢了四五倍的时间。旗丁们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初哥,但让他们狂呼怒吼僵硬的抡刀搏杀,和冷静细致的装弹毕竟不同。
“二排!射击!”虽然照明弹已经熄灭,但二排长佟佳还是命令士兵向刚才的地方射击。
“三排!射击!”三排长纳什也是一样。连续的射击之后,阵地前全是一片白色的烟雾。
“再来一颗照明弹!”丰升阿也像果兴阿一样紧张了起来。
又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天空,透过白烟可以看到,刚才的十几个身影里大部分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只有两三个身影,兔子一样向村外的荒田里逃去。
“让弟兄们盯紧外面,千万别让敌人靠近了,注意保证火力的持续,天亮了,就没事了!”果兴阿向丰升阿交代道。
“嗻!大人放心!”丰升阿躬身应命,心里暗暗感叹有果兴阿这个主心骨真好。
丰升阿留在村口监督,果兴阿则带着警卫班巡视着二连的阵地,生怕那里出现缺口,适才传令的福全也回到了果兴阿身边。
“回去告诉喜寿下次去江南大营多买点烟花回来,照明弹有用啊!”果兴阿很后悔自己对于细节的忽视。
“嗻!奴才记下了!”福全低声道。
果兴阿艰难的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多小时,朝阳的光晕透过云层的时候,果兴阿惨白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红润。实战的消息已经由警卫班传达到了全营,旗丁们紧张者有之,胆怯者有之,当然也有开怀大笑如哈坦之流。
喜寿已经指挥着杂务队给各部送来了大批的弹药,让哈坦之流好战分子大呼过瘾。赛尚阿和显德等人,也来到了一线果兴阿的身边。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看到离村口八十多米的小路旁,趴着十多具被子弹打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村外一里多地的荒田里,乱哄哄的聚集着大批的人马。
“有个望远镜就好了!”果兴阿大恨自己又忘了一个细节。
“大人说的可是千里筒?”赛尚阿问道。
“你有?”果兴阿大喜。
“老佐领在日确有一具,可惜乱匪袭营之时遗失了。”赛尚阿颇为扼腕。
“唉!……”果兴阿大为扫兴,很不礼貌的白了赛叔叔一眼。
“主子上房吧!站得高看得远!”福全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福全等人搬过梯子,果兴阿爬上了村前一座大屋的房顶,长禄刚好就趴在这房顶上。正举枪瞄准的长禄,没有向果兴阿行礼,只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果兴阿对于数字有点轻微过敏,也不太会通过目测判定人数。但好歹主持了一个月的军训,每天都有三百来人排列整齐的在他面前走过,果兴阿大体知道三百人大概有多大一堆儿。看着远处荒田里的人群,果兴阿刚刚消退的冷汗又渗了出来。果兴阿说不好对方到底又多少人,可他知道三百人如果算一堆儿的话,对面有好几堆儿。
“你看对面有多少人?”果兴阿想从长禄那里得到自己看的不准的答案。
“回大人,大概千人上下吧!”长禄还算镇定。
果兴阿没再说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敌人。喜寿和杂务队已经做好了早饭,并且送到了战壕里,但对面仍没有炊烟升起。敌方人马咋一看好像十分混乱,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敌人虽然东一堆西一堆的散布着,但整体上却是围成了一个圆阵。果兴阿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古代阵法,但看上去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就算没有这阵法,敌军人数是己方的三倍有余。如果对手不计伤亡的发起攻击,己方的前膛枪毕竟装填速度缓慢,一旦陷入白刃战可就凶多吉少了。而且玩军训嗨大发了的果兴阿,并没有向周边派出哨探,鬼知道这一千多名敌军会不会有后援。而且两个连的兵力相对于佐领驻地的荒村来说太少了,如果敌人四面围攻,限于火力密度,果兴阿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
又一道选择题摆在了果兴阿面前,是突围跑路,还是凭借简陋的预设工事死守。强行突围果兴阿还是有信心成功的,但佐领的全部家当就都保不住了。而且如果敌人一旦还有援军,除了骑兵估计其他人全得归位。死守便需待援,可就江南大营那尿性,估计自己死守一年也未必能等来援军。
“怎么办呢!”果兴阿自言自语道。
“第一回打这样的仗,试试吧!”长禄也不知把果兴阿的话误听成了什么。
“嗯!佐领整训以后初战,不能挫动锐气,还是试试吧!”果兴阿打战略游戏的时候,也喜欢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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