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平非常的谨慎,进城的太平军小队只有五十余人,非常小心的缓缓向城内摸索。奉命哨探敌情的特战小队,也只是从旁监视而已并未攻击他们,于文道承诺的百姓协防也并未见踪影。
太平军的小队逐一探查了他们一路附近的院落,每一家都是空无一人。就连一直尾随着太平军的特战小队都十分纳闷,城里的百姓好像一下子蒸发了一样。太平军已经快走到鼓楼的时候,街道上依旧是静悄悄的。
一名太平军的头目,疑惑的又左右看了看,向后面的士兵挥了挥手,似乎是有所命令。就在他的手刚要放下的时候,他身侧的一间临街的门面房里,突然斜着飞出了一把雪亮的菜刀。颇有些身手的太平军头目一侧身避开了迎面飞来的菜刀,可是原本寂静的街道一下子喧嚣了起来,无数的菜刀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太平军的小队一时陷入了菜刀雨中。
隐身在一处房顶的长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数的百姓从水井、地窖、茅厕、水缸等等匪夷所思的地方冲了出来。他们疯狂的怒吼着,冲向了太平军,城内一时间杀声震天。距离太平军较近的百姓们,可能是前些天和清军板砖大战打出了经验,疯狂的向太平军投掷着暗器。不过这次百姓们的武器不再是板砖,换成了菜刀、斧子之类有尖有刃的金属利器。
百姓们的埋伏的确出其不意,不过还是显得有失计议。他们藏身的地点过于的诡异了,虽然很好的隐藏了他们的身形,但是也限制了他们的活动。冲出来的百姓不少,可却不成规模,好像一波波不间断的波浪,每一波却只有三五人,无法形成有效的战力。好像添油战术,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逐次而来,只能被一一歼灭。
太平军虽然挨了好一阵的菜刀,可是飞菜刀想要刀刃伤到人并不容易,大部分的太平军都是被宽厚的刀背狠狠的砸了一下,连血都没见。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并没有慌乱,他们快速的整理好了队形,向着狂奔而来的百姓,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百姓们松散的阵型,和太平军合理的调度,让仅仅五十余人组成的火枪方阵成功的挡住了百姓的攻势。但百姓们没有被伤亡吓住,而是更加疯狂的发起了冲击,他们完全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不仅仅是前仆后继,红着眼睛的百姓,已经开始用身体为同伴铺平前进的道路。稀疏的火力网只坚持了一会便被攻破,太平军不得不依靠刺刀来守护自己的防线。
并不宽广的街道上,三百余名百姓死死的把五十余人的太平军死死的围在了砍心。刀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刺刀在血泪中疯狂的刺击,呐喊和哀嚎声震耳欲聋。百姓们的武艺极为平庸,太平军刺刀却颇有章法。百姓倒下了上百人,太平军却仅仅伤亡了不足十人。
不断挺枪刺击的太平军渐渐感到了压力减轻,不断冲击的百姓们开始退却。可是还没等太平军喘过这口气,百姓的后队已经出现了排列整齐弓箭手。在太平军惊诧的目光中,弓箭手们开始放箭,他们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包括已经和太平军混战成一团的自己人。箭矢如雨而下,百姓们好像已经成了全无血肉的木偶。
弓箭手麻木的放着箭,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他的面前就是自己的乡里,他们只是如同提线木偶般不断的张弓搭箭。而陷入混战中的百姓,更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全然不在乎背后飞来的箭矢,亡命的向面前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哪怕是背上已经插满了自己的箭矢,他们依旧如疯似癫的搏杀着,好像早已明了自己弃子的命运。五个百姓换一个太平军,百姓们完全是用命在拼,五命换一命,他们毫不在意。
房顶的长禄看到了城楼传来的旗语:“有限度的支援百姓。”
早就看不下去的长禄,在房顶显露出了身形,开始用手势命令部下攻击。换装了恩菲尔德M1853的狙击手们,开始从各个角度狙杀太平军。有勇气发下生命的人,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环境下,特别容易引起他人的共鸣。百姓们做到了,他们赢得了清军的尊重,哪怕他们打的并不好。
有了狙击手的介入,太平军的阵势瞬间被瓦解,一个个主心骨般勇猛的太平军士兵被狙杀,太平军也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百姓们癫狂的神情,早已震慑了太平军的心智,失去了组织的太平军,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最后一个太平军的士兵将刺刀刺入了眼前一个黑瘦汉子的胸膛,抽出后又将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砸倒在地,然后铺天盖地的箭雨把他射成了一只刺猬。身上插着无数羽箭的士兵,颇为雄壮的轰然倒地。已经红了眼睛的百姓们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哭嚎着冲向那些尸体,最后生生把他们剁成了肉泥。
几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在血肉堆里翻滚哭嚎着,好像有无尽的愤懑需要发泄。手中的刀刃无力的在血肉中劈砍,刀刃一声声的敲击着地面。其他的百姓则好像木偶一样,麻木的战成了一圈,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可悲又可怕的活剧。好像适才的搏杀已经抽去了他们的灵魂,残留下的只是一群迷茫的躯壳。
一队三百余人的太平军风一样冲进了城门,他们的方阵横贯整个街道,手里的火枪对准了正迷茫游荡的百姓。一张一弛如浪击石,好像庙里的和尚敲钟,黄达平总是能掌握住敌人松懈的一瞬间。如爆豆的火枪声响起,迷离的百姓们如麦浪般倒下。火枪声如当头棒喝,又好像晨钟暮鼓,把迷醉的人们唤醒,回到这个可怕而血腥的世界。
没有占领城门的五十人小队,不过是一个诱饵,他们的牺牲就是为引诱出城内的伏兵。第二波的三百人则不再是诱饵,他们分出一百人继续射杀街道上的百姓,其他两百人快速的扑向城门,力图占据占据的关键。
正准备命令特战小队进一步参战,想用左轮步枪的速射火力压制太平军的长禄,再次看到了城楼传来的旗语:“撤出战斗,返回瓮城与主力回合,待机突围!”
看着血泊中的百姓,长禄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流出的血又再次滴落在他的心头。特战小队如果撤走,百姓们只能无助的面对一场屠杀,但是长禄永远无法违抗果兴阿的命令。忍着心里的痛,长禄做出了撤退的手势,特战小队的战士们一个个撤出了自己的位置。太平军和百姓们都看到了这些诡异的身影,他们都知道清军走了。
向瓮城奔跑的长禄,觉得心里无比的委屈无比的疼,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并不认识那些百姓,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敌人,长禄那把没有标尺的恩菲尔德曾经瞄准过他们中的许多人。长禄为了曾经的敌人,非常的痛恨自己。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心里说着:“你能救他们,你能救他们……但是你没有……”
跟了果兴阿之后,长禄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了,但是他今天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失的痛苦。奔跑中的长禄,偷偷的擦去了眼角的泪,那泪水并不知究竟是为谁而流。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一直在城头举着望远镜观战的果兴阿,轻声的对身边的福全等人说着,不知是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
西门的城楼上立起了太平军的旗帜,然后城头传来了喊杀声,然后那高傲的旗帜又倒下了。望远镜里,果兴阿看到了有人抱着太平军从城头跳下。有人冲向敌人,被火枪击杀,只为给身后的人争取到一次肉搏的机会。
“咣当……”果兴阿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看着方向,果兴阿知道西门的千斤闸被放下了。
“一连入城占领鼓楼设立防线,特战小队入城支援百姓,骑兵连准备在城内冲锋。”果兴阿死死的捏着手里的望远镜。果兴阿不知道这是不是于文道在用血逼他出手,但是他的良心太疼了。
“雨来,那五门小炮你都带上吧!”毕云涛调度部队的时候,果兴阿回头补充了一句。
清军再次入城并且在鼓楼建立好防线的时候,街道上的三百多百姓已经死伤殆尽,太平军正翻身进攻西门,想夺回城门的控制权。特战小队从侧翼悄悄的摸了上去,还没有发起进攻,毕云涛已经带了两个排从太平军的背后压了上来。
留下两个排防守鼓楼,以防太平军从东门或者北门入城,切断了西城清军的归路。毕云涛带着两个排的兵力和五门火炮,发起了炮兵冲锋。精度高射程远的步枪掩护炮兵前进,炮兵则用装药一斤半的开花弹,持续的轰击着太平军的背后。打冷兵器的老百姓,打得春分得意的太平军,一时间被打得阵脚大乱。只能放弃了西门,回过身来全力对付背后的清军。
太平军刚排列好阵势,侧翼的特战小队发起了突袭,手榴弹如雨而下,左轮步枪如旋风般倾泻着弹药。一连的火枪和火炮进行了最后一次齐射,然后快速的让开了道路,身披蓝色绵甲的骑兵,高呼着万岁,如狂风般冲向了阵势大乱的太平军。
失去了阵型的步兵,在狭窄的街道上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才是一场真正的屠杀。马刀只杀伤了一半的敌人,其他人都被战马活活撞死,或者被马蹄踏成了一团肉泥。仍有二百多人的太平军,未发一弹便已全军覆没。
如雷的脚步声响起,好像来自九幽的呐喊声响起,无数的百姓冲上了城头,一时间城墙上人头攒动。东、西、北三处城门瞬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百姓,本不设防的城头,立时变得如同铁桶一般。
“值吗?”再次见到于文道,果兴阿只问了两个字。
“我们上次屈服,甚至欢迎,只因为我们没经历过。现在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所有,所以宁可全镇死绝,我们也绝不屈服!”于文道的目光还是那样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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