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了求援信的果兴阿颓然倒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发一语,不过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绝望的局势甚至让他忘记了害怕。坐了许久之后,果兴阿抬起了头,有些迷茫的看向了身边的军官们。
“搏日图,你有什么办法?”最后果兴阿的目光停在了提出异议的搏日图身上。
“诸军争功如蝇见血,可是这硬仗是没人愿意打的,末将无能!”搏日图无奈的摇着头,把头颅沉沉的低下。
显德、丰升阿等人也终于明白了过来,搏日图顾虑的确是实情。分功劳估计人人都愿意来,可是如果真的知道了果兴阿陷入重围的消息,怕是果兴阿盼瞎了眼睛也等不来一个援兵。清军从上到下都是这个德行,眼下的局势谁都无计可施。
“大人不要忧心,整个战局依然是对朝廷有利,长毛不可能长期以大军围困我军,我军只要坚守一段时日,长毛自会退兵的。”丰升阿有些心疼已经开始薅头发的果兴阿,出言安慰道。
“我军弹药坚持半月不成问题,可是军心士气呢?多少新兵都是长毛那边投过来的,现在局势不利,就怕军心不稳啊!”有杂务人员看着,果兴阿到不怕有人拿自己的脑袋去找李秀成请功,可是情绪一旦消极这仗就不好打了。
“大人您适才战前动员做的极好,士兵们都怀着立功受赏的希望呢!一时半刻出不了变故的。而且长毛最恨叛降之人,那些投了我军的人落在长毛手里万难幸免,哪里会有再投长毛的心思。”贵武也站出来劝慰果兴阿。
“你刚才说士兵们都想着什么呢?”颓废的果兴阿好像听到了一些很有启发意义的话。
“立功受赏……”贵武被果兴阿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的声音吓了一跳。
果兴阿不说话了,敲着桌子寻思了半天,脸上渐渐有了些笑容。
“显老,给江南大营写战报吧!一会就发出去!”果兴阿好像突然恢复了过来。
“大人,还是写求援信吗?”显德觉得果兴阿可能已经放弃治疗了,准备赌一赌江南大营的人会不会看在孝敬的份上来救援自己。
“求什么援啊!我军已经达成战略目的,请江南大营立即配合作战。”果兴阿又意气风发了起来。
“大人,您……”显德的印象中果兴阿好像没有节制江南大营的权利。
“哎呀!我说你记,大体意思是这样:“依照和春军门指示,我部此次渡江作战,已成功达成战略目的,将南京周边、江北、皖西等地,长毛李秀成、陈玉成、张乐行等主力精锐全部吸引到了六合东南的狭小区域内。如今长毛南京及以上各地防御极为空虚,我军进可克复南京,退可尽歼长毛主力于六合。请何春军门会同皖西曾督办调拨诸地各部友军克复失地,待各路友军合围,末将当以中心开花之战法与友军内外合击,尽灭长毛主力于六合。””果兴阿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嗻……”显德楞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众人也才明白,果兴阿是要变败为胜,用功劳引诱其他各部清军来救援自己。
“不要只写战报,再写一份奏折吧!”果兴阿觉得和春并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么废物,自己的小伎俩要是给他看穿了,怕是要坏事。把咸丰拉进来,即便和春看穿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自己走。
“大人,奏折是要经江南大营上奏的,和春军门见了,怕是以后要生芥蒂。”显德老于世故,果兴阿拉咸丰出来压和春的意思太明显了。
“李秀成都要拿老子剁馅包饺子过年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算以后负荆请罪也得把现在对付过去再说!”和春离寿终正寝也就几个月的事了,火上房的果兴阿哪里还空闲管他怎么想。
“嗻!”显德虽然仍觉得不妥,但果兴阿说的也的确在理,保命才是正途,得不得罪人确该容后再议。
“也别干巴巴的说,我那个打油诗也写进去,把御赐的战旗也给我立在山头!”果兴阿要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和春就算想顶住压力不救果兴阿,丢失御赐战旗的罪过他也担待不起。长毛要是缴获了咸丰御笔亲提的战旗,那就是左右开弓抽咸丰的脸。那时候果兴阿都殉国成馅了,罪责只能是和春来担待,和春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咸丰御赐给果兴阿的两面战旗,果兴阿一直都没有打出来,不是珍视而是觉得丢人。两面战旗一共八个字“勇冠三军,孝感八旗”,词都是好词,但是果兴阿知道一个人也得到过类似的赞许,就是头号大汉奸吴三桂。吴三桂当年单骑救父,就得了“勇冠三军,孝感九边”的美称,但结局可是悲催的要死。果兴阿也不知道咸丰怎么想起了这两句话,反正他是第一次看见就觉得不吉利,所以一直都是雪藏着。不过这次火都上房了,他也就顾不得吉利不吉利了,能多给和春一点压力就是一点压力。
信鸽带着果兴阿的殷切希望飞走的时候,太平军发起了进攻,真真的是出其不意。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清军怎么也没想到太平军竟然会发起夜战。不过太平军一点的隐蔽意识都没有,别说偷袭了,连奇袭都算不上。
显德遣词造句的时候,数千太平军打着火把就开始在营门前集结。别说两军之间隐蔽所在趴着的清军侦察兵,就连山顶庙门口给果兴阿站岗的警卫都看见了。当排列整齐的太平军缓缓向龙虎营防线推进的时候,清军早已经装填好了弹药,瞄准都瞄了好长时间了。
本来夜战对于火器部队不利,黑漆漆的夜晚视线不佳,士兵很难找到射击的目标,可惜太平军很好的帮清军解决了这个问题。站在山顶的果兴阿可以清晰的看到,太平军每卒为一排,每旅为一个方阵,一共出动了十个方阵两个师的兵力。因为太平军每五个人打一根火把,还刚好能够照亮身边的人,简单数一下火把就能算得清清楚楚。清军只要瞄着火把打,一打一个准,连山坡上的火炮都很容易的锁定了目标。
太平军的夜战攻势,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草草收场了。清军火力强悍只是其一,太平军的执着才是决胜负的关键。清军几轮射击,就把拿火把的活靶子都给解决了,剩下的人都有了夜色的掩护并不好解决。可是太平军不知为什么,非常执着于火把,可谓是前仆后继,不断的有人把落在地上的火把捡起来。就算火把被摔灭了,也会快速的再次点燃,打到最后连清军都有些懵了,这些人简直就是来自杀的。距离龙虎营第一道防线还有两百多米,五千太平军已经被放倒一千五百多人了,扛不住伤亡的太平军灰溜溜的撤回了大营。
太平军的中军帐里,李秀成和陈玉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这次的人丢得太大了。这个先声夺人的计划是他俩共同拟定的,火把也是他俩让点的。本来是想恫吓清军,彻底打垮清军的士气,结果把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两人万万没想到,陷入四十倍敌人的包围,清军还能如此镇定,更没想到清军的火力如此强悍。本以为一千支火把吓也能把清军吓死,结果却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达平,你说说吧!”黄达平是最了解果兴阿的人,陈玉成觉得还是多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回二位殿下,果兴阿这小妖用兵极为谨慎,也很会蛊惑人心,使奇谋用险招对他意义不大。这小妖历次征战都是靠生打硬拼,末……小人觉得还是正面强攻才是正途。”黄达平已经被一撸到底,身为小兵的他没有了自称“末将”的资格。
“二位殿下不用心焦,明日我带骑兵强攻,二位派一位将军带步卒在后策应就是!”刚刚赶到的张乐行并不太在意,大包大揽的要了明日的主攻位置。他刚刚观察了战况,觉得清军也就是靠着火枪而已,他之前也对阵过清军的绿营火枪队,只要战马冲得快,火枪什么的都只是摆设罢了。
“有劳张大哥了!”陈玉成客气的向张乐行拱了拱手。张乐行在天平天国受封成天义、北军主将,但是人家听封不听调,陈玉成不客气也不行。这次张乐行也是卖了陈玉成好大的面子,才来凑这个热闹的。
因为太平军的火炮还没有运到,第二天一早张乐行所部捻军在毫无火力准备的情况下,由大将张宗禹亲率两千骑兵,向龙虎营清军阵地发起了冲锋,陈玉成爱将吴如孝带一万步卒在后压阵。僧格林沁好歹也有些火炮,而且冲击的还是野战方阵,张宗禹在全无炮火的情况下,直冲清军防御工事,结果自然是比僧格林沁还惨。一千余匹没了主人的战马冲进了龙虎营村里,两百多匹成了躺在清军阵地前的储备军粮,张宗禹带着五百余骑撤回了太平军大营。
没人责怪张宗禹首战不利,挫动军心士气,张宗禹真的已经拼命了。两千骑兵只回来了五百多人,张宗禹本人胳膊上也挨了一枪,命好只被打掉了一块血肉,角度要是差那么一点张宗禹一条胳膊就废了。
上午吴定彩和陆顺德也带着步兵攻了两次,除了在战场上留下了颇为壮观的尸体外,依旧没有任何的收获。吴如孝还趁着陆顺德强攻的时候,试图攀山偷袭其他的几个方向,结果被清军一顿手榴弹差点砸成白痴。
黄达平又被升为了旅帅,李秀成和陈玉成现在看着果兴阿的防线,都有一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黄达平当初丧师辱国也就变得可以谅解了。
“等火炮到了,再攻吧!”陈玉成也不再闹别扭了,对待李秀成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火炮下午就能到,也不急于一时。”李秀成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秀成和陈玉成因为咬刺猬头痛的时候,和春更觉得头痛无比,信鸽已经将果兴阿臭不要脸的战报送到了他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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