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堡垒

　　面对已经杀到眼前的敌人，清军炮兵只能暂时放过了个头有些吓人的大家伙们，把炮口对准了正在涌入龙虎营的太平军步卒。不断的有大片大片的人被子弹击倒，不断的有人被爆破弹炸飞到空中，但是就像决口的堤坝，太平军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了进来。

　　“龚德树，再带五千人支援，一鼓作气尽灭清妖！”紧紧盯着战况的陈玉成终于看到了希望，兴奋的调兵支援。

　　和后方兴高采烈的主帅不同，冲进龙虎营的吴如孝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还有点惊慌，清军的防御阵地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在远处观察时太平军一直以为清军的阵地是一条直线，在的战壕里的个别点上修起了一些地堡，进入到龙虎营之后吴如孝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清军的战壕不仅不是一条直线，甚至就不是一条线，而是无数条线组成的网络，四通八达极为繁复。因为地表上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太平军只能也跳下战壕，在战壕里寻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清军。不是没人想过站在战壕上面寻找，这样可以躲开战壕里的埋伏和陷阱，视野也更加开阔，更容易找到退却的清军。但这根本不现实，战壕里的清军虽然在移动中火力大减，但山上的清军和八个恐怖地堡可没动，像靶子一样站在战壕外面和找死没有区别。当然如果太平军硬抗伤亡，或许也可以做到，可是谁愿意那样毫无意义的去死呢！

　　地堡更是和太平军想象的是两回事，像个砖石砌的大烟囱一样，四面八方都封的死死的，而且他们也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因为战壕上垫了土，导致战壕的外沿比后面要高了一些，形成了一个视觉差，让人远远看上去好像地堡是在战壕里，其实地堡在战壕的后面将近两百米。而且很不符合中国对称观念，这些地堡也不在一条轴线上，而是好像毫无规则的散落着。太平军本以为靠近之后，这些地堡的守军就也得像步兵一样退后，却没想到这些地堡的守军根本不动，依然以极为强大的火力攻击太平军。

　　吴如孝本来想组织些敢死队杀进地堡，毕竟里面的人并不多，只要冲进去清军也就没办法了。连敢死队都招募好了，一直在观察地堡的吴如孝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地堡好像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根本就没有入口。这下可成了狗咬刺猬了，面对这么个东西，好像根本找不到弱点。他也尝试让士兵过冲到地堡面前，从清军的射口把火药油瓶一类的东西扔进去，烧死里面的王八蛋，但这个尝试也失败了。不需要后面的步兵，仅是地堡之间就能够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太平军的人海战术也没办法，地堡里不仅有大量射速极为快速的左轮枪，还有火炮。在地堡那个狭小的正面上，火炮一发霰弹过后，基本就没人了，等再次组织攻击，第二发炮弹也又准备好了。即便太平军无畏的连续强攻，抢到了一个地堡的火炮间隙，还有其他地堡的支援，即便全面进攻所有地堡，还有山顶清军的支援。地堡全部在战壕之外的地面上，太平军攻击地堡就得出战壕，山顶的清军又可以火力全开，吴如孝好像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看着太平军面对地堡无计可施，山顶一直心怀惴惴的果兴阿，终于放下心来。八门火炮和一个连的兵力组成的地堡，是龙虎营防线的火力支柱，也是整个防线的核心所在。因为果兴阿根本就没考虑过能把太平军挡在龙虎营之外，所以地堡的主体思路也是在一线失守的情况下战斗。太平军突破龙虎营第一道防线之前，地堡是位于战壕后面的支援火力，太平军突破一线，地堡马上就变成了抵御进攻的桥头堡垒。

　　位置设置和火力安排基本都是照规矩来的，唯一的一点例外就是出入口的问题，也是让吴如孝想不明白的地方。因为一开始考虑的就是步兵后撤，地堡成为被敌人包围的前沿阵地，所以必须解决出入口这个巨大的弱点。太平军人多势众，一旦被人家冲进来，一个地堡里才二十多人，铁定歇菜。很多人建议搞隐蔽出入口，但是如何隐蔽也是问题，就算你把出入口修在地下，也有暴露的可能。

　　最后亲自进入地堡指挥的毕云涛提出了一种方案，而且是代表进入地堡的全体步兵和炮兵请愿，士兵们纷纷表示自愿之后，果兴阿才同意了这个方案。毕云涛的方案就是在修砌地堡到一半的时候，所有士兵就带着足够一个月使用的水、食物和弹药进入地堡，然后里外同时砌墙，彻底把地堡砌死。吴如孝找不到出入口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地堡根本没有出入口，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也就是果兴阿比较注重人文关怀，特意在地堡里修了半独立能通风的厕所，不然真打一个月，里面窝吃窝拉的这些英雄就得被自己熏死。

　　毕云涛这个方案看似天衣无缝，其实极为残忍，士兵们进入地堡的那一刻就踏上了一条有进无退的不归路。因为被封死在地堡里，他们不仅在地堡被破的时候没有逃生的出路，就算战斗中清军找到了突围的机会，他们也将被抛弃在这里。拆除一堵厚达一米五的，由砖石和泥土分层修砌的墙，需要太多的时间，更何况他们已经身在敌群之中。他们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清军大获全胜的时候，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会有人能够悠闲的和他们里外一起拆墙把他们放出来。就像毕云涛动员时说的“进入了地堡，你就和它融为一体了，地堡就是你，你就是地堡！”，说完了这句话，毕云涛第一个把自己砌了进去。

　　八个王八壳子虽然让吴如孝很糟心，但毕竟太平军人多，地堡虽猛，我可以不理你。是的，吴如孝想出来的对付地堡的办法就是不搭理地堡。太平军顺着清军的战壕前进虽然也会遭到地堡的攻击，但是毕竟不是正面去冲击地堡，伤亡大大的减少。吴如孝想的很清楚，我一万人冲过去，你地堡打死五千，我还能过去五千。五千人一样可以冲上山顶生擒果兴阿，干掉了果兴阿，这些地堡饿也能饿死你们。

　　不过战壕同样糟心，这不是蜘蛛网，这是八卦阵。清军总是能够从匪夷所思的地方冒出来，一顿乱枪还打完就跑，而太平军在迷宫一样的战壕里迷路了。清军可以在战壕里神出鬼没，而太平军想走出去都困难，不是莫名其妙的走进了死胡同，就是遇到各种各样的陷阱，当然最可怕的就是地雷。在阵地外太平军就吃过地雷的亏，不过当时仗着人多硬趟了清军的地雷阵，可没想到清军在自己也走的战壕里也埋了地雷。

　　地雷这玩意儿中国古已有之，不过果兴阿结合解放区人民智慧和清代震天雷搞出的陶土地雷，绝对是目前最给力的。陶土地雷用陶瓷做外壳，内部盛装硫磺比例极高的黑火药三斤和铁砂四两，内置拉火管改造的触发引信，最大杀伤半径可达五米。最吊诡的地方在于，一般踩上地雷的哥们儿事都不大，而他身边的袍泽就倒了血霉，命好的当场毙命，差一点的就要带着一身的瓷片和铁砂满地翻滚呼嚎。因为果兴阿设计的时候，考虑的就是破片杀敌，所以这个地雷的爆炸力并不大，尤其是地雷的正上方，而飞出来的铁砂和瓷片则主要散射向四周。陶土地雷杀的效果不怎么样，轻易炸不死人，但伤的效果非常好，一颗地雷能放到一二十个。

　　看着进入龙虎营的太平军进退两难，山上的果兴阿有些得意，虽然还有巨炮这个隐忧，不过果兴阿也不是特别担心。地堡目标虽然不小，但太平军的射击精度的靠谱程度还能让果兴阿安心。

　　“轰、轰……”太平军的巨炮开火了，果兴阿还想着看看他们射击的结果。

　　“主子！”福全已经再次一个饿虎扑食，把果兴阿以饿狗抢屎的姿势按在了地上。

　　一个比足球也小不了多少的大铁球“呜”的飞了过来，把大概距离炮兵阵地二十米远的一棵大树拦腰撞断。紧接着清军山坡炮兵阵地附近，更多的大铁球凌空飞了过来，在炮兵阵地一二百米的范围内，或远或近砸出了无数的大坑。

　　“妈的，冲我来了！”果兴阿站起身来，一边摸着脸上的泥土，一边咒骂着。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太平军前移重炮阵地的目标居然是自己这里。

　　“大人，是不是先把长毛的那些重炮打掉！”孔震急忙向果兴阿请示道。

　　“你说呢！赶紧的吧！”果兴阿看着那巨大的铁球心里就发虚。

　　清军炮兵急忙换上了卵形高爆弹，把炮口对准了太平军的巨炮。但是距离上有点吃力了，太平军的巨炮阵地距离清军炮兵阵地大概一千八百米到两千米之间，虽然还在拿破仑炮的最大射程内，但超出了有效射程。

　　清军的第一轮齐射和太平军的效果差不多，也是都在太平军阵地的附近爆炸了，不过清军还是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即便不考虑双方的训练程度，单看火炮，太平军也不可能比拟得了清军的射速。别的不说，拿破仑炮不到十一斤的炮弹是个人就能拿起来，太平军六十斤的炮弹可就不容易了，更何况还要塞进高高的炮口呢！

　　清军火炮和太平军重炮的对轰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几轮之后便停歇了，双发谁都打不准，也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实在的损失。清军超出了有效射程之后，火炮仰角较大，这种角度很难把握，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向号称精准不输于步枪的拿破仑炮也没办法了。太平军方面则是李秀成主动下了撤退的命令，当世名将李秀成一眼就看出了重炮的弊病。装填困难、移动困难、精准度也不高，这种大家伙根本就不适合野战。与清军的对轰毫无意义，而且随着清军的调整，还有可能出现差池，不如撤回来干脆。李秀成还决定了，今后这些重炮只能用来守城，再也不会带着它们出战了，它们在战场上的作用，还不如被清军打掉的那些小炮。

　　随着双方的炮战告一段落，战场的焦点再次回到了焦灼中的龙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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