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李国楼已经在院子里散步,活动一下筋骨,他向也已起床干活的黄考好以及两名长工点点头互相打声招呼。
心里暗思:地主老财黄考好真是勤奋节俭,雇佣了两名长工,就把他们当牛马使,冬天也不让他们睡懒觉,这样的人不发财就说不过去了。
黄考好安排好两名长工要干的话,就和李国楼一起到村公所去,因为李国楼催得紧,一定要先拿村里人的户籍资料才肯吃早饭。
黄易氏也起床到厨房烧火做早饭,但还没有看见黄月氏走出房间,李国楼点头和黄易氏打一声招呼,也不叫金二子起床。就离开大宅向东面的村公所而行,村里鸡鸣狗吠,已经有人在道路上行走,农村人都习惯早起,村里人看见黄考好,急忙弯腰鞠躬,表现的毕恭毕敬。
农村人柴禾不缺,只要到林子里砍柴都能挑回一大担,所以每家的院子里都有柴禾间。这些平民百姓的房间,大都是平房,有些还是草顶,连瓦片都没有。院墙也是用石头垒成的,有些就用木栏围成一圈,路过的人可以看清院子里的一切。
李国楼对每家村民的院子都要探头探脑一番,磨蹭掉好多时间,这让黄考好大为不满。
黄考好再次停下脚步,不耐烦状,说道:“李长官请你走快点,你要和村民问情况,待会儿让黄兵陪你,我还要办公呢。”
李国楼急忙嬉皮笑脸的快步走到黄考好身边,说道:“黄村正,我只是对农村生活感兴趣,你们这里的人都养鸡养鸭,生活条件蛮好嘛。”
黄考好瞥眼李国楼,鼻子里发出嗤嗤声,说道:“好什么李长官,你连这个也不懂,村民养的鸡鸭大都要叫差,平时谁都舍不得杀来吃,连鸡蛋鸭蛋也要交差。”
李国楼闹不明白,问道:“这怎么交差啊?”
黄考好指手画脚,道:“李长官,村里还有差役,他们会将这些东西收购,都能折算成铜钱,每家都有应该上交的赋税,有本子记着数字,年底以前不能拖欠,否则会受到惩罚。只有结余的东西才是村民自己的,否则差役会上门讨债。”
李国楼道:“哦!黄村正,你一定是放高利贷的人。”
黄考好嘿嘿一笑,道:“李长官,说放高利贷多难听,这叫乡里乡亲帮忙,我又不要做大地主,要这么多地干嘛。养长工很辛苦的,你不盯着他们,他们就会偷懒,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要老婆管人,又怕她们偷汉子,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李国楼肚子里在偷笑,没有揭穿黄考好的伪装,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像黄考好这种人,就是想要越来越多的土地,一辈子的梦想也在土地上。村里已经有六百多亩土地是黄考好家的,都是雇佣村民替他家种地。黄考好是村正,一定隐瞒自家土地的田亩数,这种花招每个地方都一样,损公肥私之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如今的大清律法,地主也要交税,没有萌阴这种事,官宦地主阶层,只有靠隐瞒土地来获益。丈量土地的官差是肥缺,到哪里都能大吃大喝,顺手发财,只不过国家有规定,一般是五年来个全国测量土地,这是雍正皇帝制定的规矩,正因为雍正皇帝实行摊丁入亩,中国人口才会人口大爆炸(古时穷人养不起过多的孩子,大都把刚生出来的孩子弄死的,接生婆另一个差事就是弄死小孩,很残酷的现实,书上从来不提)。过去国家都是以人头来缴纳赋税的,实行摊丁入亩以后,老百姓只要养得起小孩,就生一大堆,开始国人还是满富裕蛮开心的事,但到了康熙晚年时弊病就显现出来,中国人口一下子多出三倍(超过二亿人口),在农耕社会就变难以承受这么多人口的压力,平均每个人的土地越来越少,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贫苦,这才会有白莲教起义、太平天国起义,一浪高过一浪的农民起义,让大清帝国经受着内外交困。
李国楼家族都不是大地主,他们对土地已经不感兴趣,所以李国楼也看不起村正黄考好,这种乡下人连喝酒都在谈论土地的得失。这里一亩土地值多少钱,最多值四五十两银子,一般都在二三十两银子之间,灾年十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上好的土地。李国楼要是买土地做大地主,早就是一方霸主了。
一路上黄考好诉说,哪一片土地是他家的,哪一家是靠他的恩德才能活到现在,没有走到家破人亡的境地,所以村民看见他才会这么爱戴。李国楼倾听着,频频点头,对黄考好大加夸赞,黄村的大善人啊。
说起黄考好感兴趣的话题,他再也不催促李国楼走快点,而是和李国楼一起站在田埂上观赏起田地的风光。
京师已有将近两百年没有打仗了,过去村庄的土围子已经破落不堪,许多农舍已经坐落在村庄外围,零零落落的布局,让黄村的总体看上去不是很好看。
李国楼叹道“黄村正,你们这里的治安防护做得太差了,怪不得会有两个小姑娘被拐骗走,你应该把进村的道路管理好,这样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悲惨的事。”
一说起这事,黄考好冷汗出来了,他的村正位子岌岌可危,治安状况不好,他作为一村之长第一个吃挂落面。这么冷的冬天早上,黄考好取出袖子里的手帕擦拭汗水。
黄考好辩解道:“李长官,我也是没有办法,没有钱啊!土围子都是漏洞,哪里都能进出,再加上有的村民图进出自家的地方便,更是在土围子上刨出一个个洞来,我知道是我没做好差事,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成立治安小队,每天都有人巡逻。我已经向长官保证过,等到了春季,我一定把土围子修好。我自己出钱,一定把土围子修得滴水不漏。”
李国楼告诫道:“黄村正,你知道山东那里为了对付捻军,修建的土楼都是什么样的吗?捻军经过就像蝗虫一样,什么也不会给你留下,像你这身子骨,只要遇见捻军,就要去做炮灰。你啊别光想着买地,要学会生存下来,总有一天这里也会打仗的,你要把自家的大宅子改建成土楼,还要买枪,组建自己的民团,红缨枪、大刀顶屁用,早就过时了。这样你的一切才是自己的,否则总有一天会被人抢光,你会比田氏还惨。”
黄考好不服道:“李长官,你不要吓我,捻军不是要完了吗?我还要花那么多银子干嘛。”
李国楼指着天,说道:“黄村正,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不想你拥有的一切变成空,就要变得强大起来,光有银子藏在地窖里,就是废金属。”
黄考好点头道:“李长官,你这话别人也对我说过,不过没你说得好,你说的是有点道理,那我就在春天大建设时,把自家大宅子重新修建一番,再让几家信得过的雇农住到我家来。就是枪嘿嘿······李长官要帮忙淘几只好枪。”
李国楼拍打黄考好的肩膀,说道:“放心吧黄村正,我不会拿火绳枪糊弄你,给你弄最新式的燧发枪,不怕风吹雨淋的好枪,以后谁都不敢打黄村主意,你就是这一片的大豪强。”
好似看见光明的前途,黄考好再也不愿束缚在狭小的土地之中,原来家乡还能建设得那么美,他被李国楼一番说辞打动,将要大出血,花钱搞建设了。
李国楼最会鼓动人心,一番胡言乱语就让黄考好瞎折腾,塞翁的得失就在一念之间。至于李国楼一番胡诌有多少效果?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李国楼只想让黄考好大出血,在家乡大搞建设,让黄村的老百姓有个安全的住所。没有想到有福有祸,“福”当然是当地老百姓,有机会挣钱养家,“祸”就是又加重了黄村老百姓的劳役负担。像黄考好这么抠门的人,哪会让黄村老百姓占便宜,除了工料费用要从外面买回来,劳役费用黄考好能省则省,都是“亲戚朋友”少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村公所拿好黄村的户籍资料,李国楼和黄考好一起回去吃早饭,来回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他们两人磨磨蹭蹭走了三刻钟。一路相谈甚欢,指点着黄村冬天的景色抒发情怀,再美还是家乡美,远处的香山更添秀丽的风姿。
谈论好一会儿,李国楼终于将话题切到主题上,问道:“黄村正,你们村里有几户人家,一共多少人啊,外来户多不多呢?”
黄考好想都不用想,这种问题他背得滚瓜烂熟,脱口而出道:“我们黄村有二百三十一户人家,人口把失踪的两个小姑娘算在里面,有人口八百九十三人,男的有四百九十人,女的有四百零三人,其中壮劳力有三百五十五人,若是把女的能干活的也算在里面还要加三百零七人。”
黄考好又说了村里原住民和外来迁居来的人之间的矛盾,全部靠他的安抚,才让全村人过上幸福生活。所以黄村少不了他来掌舵,村正只有他来做村民才会心服口服。
李国楼拿着户籍册子,随意的翻动,上面有这些黄考好说的数字。至于有没有隐户?那就不好说了,黄考好不会告诉他的,除非他拿到证据。
所谓隐户就是替大户人家干活的雇农,他们没有土地,也不需要劳役、兵役,但没有户籍就不能在外走动,属于盲流这种人,是没有社会地位的人。有钱有势满人家里的包衣奴才有许多也是隐户,国家对这种人控制不住,对于国家来讲这种人一无是处,不为国家做贡献,只为主子效命,有的就是亡命徒的别称。
李国楼不会得罪地头蛇,否则在这里他将寸步难行,村里几十号民团就能把他盯得死死的,谁都不会和他说话。除非再派大队衙役来执法,李国楼到现在还没有取出牌票。口袋里的牌票他已经不想用了,送一个人情给黄考好,不让村正黄考好丢人现眼,被官府把被告或者嫌疑犯的名字写在牌票上,对于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讲是非常丢人的,就是人生一大污点。
官府里有的衙役拿到牌票就去索贿,不把嫌疑犯或者被告押到衙门里,这种事情李国楼做不出来,他已经不将黄考好当做嫌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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