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吕方、郭盛和朱贵推杯换盏,大家讲论些江湖趣事,正说得入港之际,却听门外有人笑语道:“朱贵兄弟好生高乐啊!”然后有人一推水阁门,直撞了进来。
朱贵“啊呀”一声跳了起来,脸上神色便有些不自然,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军师到了,朱贵有失原因,还望军师恕罪!”
西门庆、吕方、郭盛早站了起来。西门庆定睛看时,却见来人做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棉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色鸾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背后站着一个满脸都写着聪明轻佻之色的少年人。
那秀才打扮者见朱贵向他弯腰行礼,略一点头,他身后那个少年人便抢上一步,把着朱贵的胳膊将朱贵扶了起来,这时那秀才方说道:“朱贵兄弟行这般大礼,小生可不敢当。却不知哪一位是三奇公子?吴加亮这厢有礼了!”
说着话,一双目光早落到了西门庆身上。盖因西门庆身边的吕方郭盛都是顶盔贯甲,只有西门庆穿着一身长袍子,自然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吕方郭盛都是惊喜交集,原来大寨前来迎接自家大哥的头领,却不是朱贵所猜的刘唐或阮氏三雄,而是梁山坐第二把金交椅的军师,江湖人称智多星吴用的吴加亮先生。
这时朱贵和吴用身边的少年俱往左右一退,把空间给西门庆和吴用留了出来。西门庆略笑了笑,便上前施礼道:“在下得闻江湖上多人传说吴加亮先生大名,早有心识荆,却无由得见,今日一会,大慰平生。”
吴用满脸堆笑,上前深施一礼道:“小生今日在聚义厅上,听得有江湖驰誉的三奇公子西门庆来投,欢喜得没入脚处。因唯恐刘唐、阮氏三雄一干粗人言语间失礼,得罪下公子,因此急赶着亲自前来迎接,便请西门庆兄弟上山。”
一眼瞥见西门庆身后,吕方郭盛二人英气勃勃,便问道:“这二位兄弟一表非俗,却不知尊姓大名?”
朱贵便介绍道:“好教军师得知。这二位是西门大官人的结义兄弟,山东道上的后起之秀,穿红的是小温侯吕方,穿白的是赛仁贵郭盛,都是十分的好本事!”
吴用便拱手道:“久仰!久仰!”
西门庆笑道:“却不知加亮先生,久仰我这两个好兄弟什么?”
吴用闻言一愣,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吕方郭盛的名头,口称久仰,只是客套而已,实无半分诚意。但见西门庆满脸希冀之色,显然对他这两个结义兄弟照拂得紧,当下脑子一转计上心来,坦然开口道:“小生虽然未曾听说过两位兄弟的名号,但今日他们上了梁山,必然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时江湖上好汉见了他们,必然要恭恭敬敬地说一声‘久仰’了!”
吕方郭盛抱拳施礼,口中逊谢。二人先前见他对朱贵有些傲岸无礼,心中已经略感不快,此时再听他花马调嘴,脸上不露心中所想,但彼此对望一眼时,都已了然——这个吴用吴加亮,虚说诡道,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勾当——心底便有三分不喜。
西门庆看着吴用身后的那个少年,心中思潮暗涌:“此人是谁?水浒传中,可没这号人物!”想不出来,便拱手问道:“却不知加亮先生背后这位小哥,却是谁人?能和加亮先生同行,决非等闲人物!”
那少年听了此言,喜动颜色,吴用便哈哈笑了起来,从袖中流出一柄折迭扇来,在那少年头上轻轻一敲,悠然道:“甚么决非等闲?这小子只是小生身前侍候笔砚的一个童子罢了!不过说到见识,世上能及得上他的人却也不多。他姓吴,名良,山上众头领爱他聪明,便口顺叫他‘无良小哥’,西门兄也如此称呼便是!哈哈哈……”
吕方、郭盛听着,都是心中暗暗冷笑。郭盛更腹中鄙夷道:“天寒地冻,还要在袖子里藏着西川折迭扇来附庸风雅,却妆这像生儿给谁看?咱家大哥也是大学问人,却没他这等妖妖乔乔,真不是个材第!也奇怪,梁山上众好汉怎能受得了这等人?”
西门庆面上喜厌之色不露,只是笑道:“原来吴良是加亮先生的入室弟子!常言说,与凤同飞,必出俊鸟。此后,必然青出于蓝矣!”吴用和吴良听着,都是大喜。
吴用拉着西门庆,叙了半天寒温,这才惊醒道:“哎呀呀!得见高人,只顾说话,却忘了请西门庆兄弟上船。那边金沙滩,有晁盖哥哥带着众家头领,已经恭候多时了!”
当下众人忙忙乱乱,将车辆行李、人马辎重,都搬在大船上,各事停当,一声棹歌唱起,两条船直往金沙滩上来。趁得便的空儿,吕方郭盛便拉了西门庆道:“大哥,吴用这厮,欺下而媚上,是个酸丁。看他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叫兽样子,也未必有多少真实本事。大哥何必说什么‘与凤同飞’之类的话来奉承他?大哥今日名震江湖,随便开这等金口许人,若传了出去,也吃江湖上好汉笑话大哥眼皮子浅,拿着泥鳅当真龙!”
西门庆笑道:“二位贤弟休要抱怨,你们且好好想一想我话中深意。”
吕方和郭盛面面相觑,皆奇道:“大哥话中还有深意?兄弟愚钝,请大哥指点出迷津来吧!”
西门庆便睥睨着不远处的吴用道:“我方才说,‘与凤同飞,必出俊鸟。此后,必然青出于蓝矣’。其中妙处,就在‘此后’二字!与凤同飞,必出俊鸟;伴虎同行,没有善兽!如此青出于蓝,二位贤弟可明白了?”
吕方和郭盛尽都失笑:“原来如此!大哥和那酸丁的话中,还暗藏着这等机关!可笑那厮自称甚么‘智多星’,真是给大哥提鞋都不配!江湖上的汉子,谁敢笑话大哥,便是和方才的小弟们一样,实实的水浅了!”这正是:
才闻叫兽知酸腐,便见好汉会风云。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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