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山上,西门庆一觉睡醒时,夜空中正是一梳弯月窥人。西门庆更不停留,当下叫醒众人,商量连夜赶路之事。
对着黄门山四筹好汉,西门庆作揖行礼赔话道:“四位哥哥莫怪西门庆性急,如今公明哥哥有难,小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说不得,也只好辛苦大家一回了。待救出公明哥哥来,小弟亲自把酒执壶,给四位哥哥道乏!”
黄门山四好汉连称不敢,大家对望一眼,心中都感叹,江湖上都说三奇公子义气为先,兄弟面上最是情长。从前还只是将信将疑,今日一见,才知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年他为救打虎英雄,以德报怨,泼尽十万贯家财,千里上东京;今日又为了郓城及时雨的性命,披星戴月,冒暑冲寒,只怕迟了一时半刻——如此英雄人物,当世真唯此一人而已!
当下欧鹏便恭恭敬敬扶了西门庆到黄门山聚义厅当中虎皮交椅上坐下,慨然道:“昨日兄弟们已经说了,从今之后,共听四泉哥哥将令!男儿一言,快马一鞭,今日便请哥哥下令,兄弟们赴汤蹈火,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西门庆便四下拱手道:“事急矣!我也顾不得甚么强宾不压主的名声物议了,兄弟们且恕我乱来之罪吧!”
话音未落,厅上厅下众人齐齐声喏,表示愿听指挥。西门庆这才道:“小弟斗胆,要烦请蒋敬、陶宗旺两位哥哥,轻装简骑,与我做向导,抄近路前往江州。”
欧鹏、马麟一听发急,便出列道:“四泉哥哥,小弟们也有效力之心,为何哥哥不用我等?”
西门庆笑道:“两位哥哥有所不知。为救公明哥哥,我梁山出动大小头领多人,我西门庆只不过是开路先锋而已。为免引起官府注意,大家分队而行,这黄门山山路之上,这几日必然有好一场热闹!因此小弟想烦请欧鹏、马麟两位哥哥,就在此处专接我梁山弟兄,再派出小喽罗做向导,走近路引他们前往江州揭阳镇上会齐。”
蒋敬沉吟道:“我等弟兄,和梁山朋友都是初会,还要请西门庆哥哥留下甚么信物,免得生了误会,反而不美!”
西门庆点头道:“蒋敬哥哥不愧是神算子,事事想得周到。方才我已经手书短信一封,再留下我的双刀做表记,我梁山弟兄们见了,再无不信之理!”
想了想,又道:“我梁山弟兄中,不乏脾气火爆之辈,为救公明哥哥连夜赶路飞驰,只怕大家肚中都憋了无数的鸟气。若会面时,他们中的某些人有甚么眉高眼低,还望欧鹏和马麟哥哥看在小弟的面上,恕他们一恕,待救出了公明哥哥,小弟带他们专给受了委屈的弟兄们负荆请罪!”
说着,西门庆离座,先向黄门山四头领一拜。
欧鹏等人急忙抢上扶住,都道:“西门庆哥哥折杀我们了!既然有此吩咐,来日便是贵山的弟兄莽撞之下,把大唾沫吐在咱们脸上,也不过是个唾面自干罢了!哥哥尽管放心,决计误不了搭救宋公明的事体!”
西门庆大喜道:“既如此,小弟再没什么可悬心的了,就此告辞!”
当下西门庆带了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由蒋敬和陶宗旺做向导,投江州近路而走,欧鹏、马麟二人直送得他们看不见人影,这才回来,二人都是夸奖西门庆义气不尽。
欧鹏便道:“三弟,大丈夫在世,能和四泉哥哥这等人物共一日事,也胜于同那等庸人厮混百年!今日四泉哥哥把这等大事都交到了咱们弟兄肩头上,若咱们办坏了,今后还有脸在绿林中行走吗?”
马麟也道:“大哥说的是!小弟这些天,便住在山脚下道路上!若漏脱了梁山朋友一人一骑,小弟也没脸去见四泉哥哥,就此一刀抹死了便算!”
欧鹏重重点头道:“正是这话!”
二人发了狠,带了西门庆的书信双刀,就命小喽罗在当路扎下了帐篷,瞪大了眼睛等着接应梁山人马,不提。
单说西门庆一行人,在蒋敬、陶宗旺的带领下,抄近路往江州赶去,一路风尘赴赴,早到了一座高岭之下。蒋敬便道:“好了!过了这道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却是水路,相去已是不远了!”
西门庆便道:“只盼咱们来得还不迟,不会误了公明哥哥和戴院长的性命!”
陶宗旺却道:“自古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助。有西门庆哥哥这等吉人,若老天都不助着,那还有天理吗?西门庆哥哥且放宽心便是!”大家哈哈一笑,齐过岭来。
行了半日,巴过岭头奔到岭脚下时,却见绿荫影里现酒旗,隐隐约约的露出一角草舍茅檐的酒店来。众人赶了半天路程,正当饥渴难耐之时,见有酒店,无不欢喜,当下拍马过去一看,却见那小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最令人沮丧的是,酒店门上挂着锁,门前的杂草都长了恁长,也不知歇业多少天了!
西门庆心中暗想道:“这座酒店,应该就是催命判官李立当家,却不知这李立跑哪里去了?”
蒋敬拂了拂头上的汗,说道:“前方几十里地,就是揭阳镇,那里却是个人烟稠密、市井繁华的大去处,大家休辞辛苦,且再赶些路程,就到揭阳镇上休息吧!”
众人应和一声,催马飞驰,几十里地转瞬即到,寻了家大客栈,只说是北地贩马的客人,先来打尖儿,后面还有大伙儿要到,因此包了个大跨院,吃饱喝足洗漱了,先安安心心睡一觉。
等养歇足了精神,西门庆聚起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蒋敬、陶宗旺,在屋中议事。
西门庆道:“在梁山时,已经和众兄弟商量好了,要在这揭阳镇上会齐,当前的要务,一是准备迎接梁山、黄门山众家兄弟到来;二是打探江州城中,公明哥哥和戴宗哥哥的安危;若吉人自有天相助,两位哥哥性命无妨,第三就是要准备大船,安排劫牢反狱了。那时这梢工水手,却需精心务色才是,若用不得人,只怕会误了大事!”
焦挺道:“三哥,只要咱们梁山三阮头领来了,再加上讲武堂中那些学兵都是惯使船的,这小小浔阳江,又算得了甚么?三哥莫不是多虑了吧?”
郭盛却道:“大哥可不是多虑。浔阳江上,这天时地理水文,都和咱们梁山有所不同,阮氏三雄水上本领再大,到了这陌生的地方,只怕还是要先发几个晕才对!因此大哥才说,要精心务色熟知本地水文地理的梢工水手,这个却不是顽的!”
吕方点头赞道:“正是如此。交兵见仗,地理水势不定,必然输得干干净净。大哥却不是多虑,正是想得长远。”
焦挺听了,惭愧道:“唉,我这老粗,白上了讲武堂,也不知甚么时候,才能追得上两位教官兄弟了!”
大家哈哈一笑,旁观的蒋敬却暗想道:“怪不得梁山威名远震,吕方郭盛这等将才,平常山寨哪里及得?”
这时陈小飞进屋抱拳道:“几位哥哥,小弟已经打听明白了。原来这揭阳镇上有弟兄两个,都是了不起的豪强人物——哥哥叫做没遮拦穆弘,弟弟叫做小遮拦穆春,这兄弟二人一身好武艺,更兼结交官府,手段奢遮,四下里黑白两道人物,都卖他们面子。咱们既然号称贩马来到了这镇上,若不拜望拜望他们,只怕便露出了破绽。”
蒋敬听了,暗暗点头:“四泉哥哥麾下,果然都是好人才,这陈小飞轻功了得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有这等七窍玲珑心,虑事如此周祥。”
当下便起身拱手道:“四泉哥哥,小弟也听说这江州有三霸——揭阳岭上下,是混江龙李俊和催命判官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没遮拦穆弘和小遮拦穆春兄弟俩一霸;浔阳江上,是船火儿张横和浪里白跳张顺兄弟俩一霸——这江州里里外外,作私商,犯私盐,鱼行黑市,皆以这六人为首,而其中尤以混江龙李俊最是了得!”
西门庆听了便点头笑道:“我正愁没地方去寻觅信得过的梢工水手,小飞兄弟这一说,倒启发了我的思路。既然那穆家兄弟也是道上的朋友,咱们便上门去拜会拜会。江州的三霸,平日里我亦有耳闻,今日正好见上一见,看他们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都是有担当的好汉!”说着长身而起。
屋中诸人,都陪着西门庆站了起来。陈小飞便道:“既如此,小弟且去采办各色水礼,免得失了礼数。”
西门庆听了却笑道:“小飞兄弟且慢。若依礼拜见,那穆家哥儿俩却哪里会把咱们这些马贩子瞧在眼里?说不定只派个管家的出来,就把咱们兄弟打发了,却不误了大事?且待哥哥我略施小计,管教那穆家兄弟先吃上一惊,再不敢小觑咱们弟兄!”这正是:
施展移山捉月手,打动翻江倒海人。却不知西门庆计将安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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