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一直冷眼旁观史文恭冲阵。
不说别的,单说其人座下朱龙马。这匹马驮着主人连战四阵,又单骑溃围而入,一路挫锋折锐而来,到此时已经是马汗淋漓,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蹄踏下,就是一个水印儿,马头一摇摆间,平地就散落一串珍珠。
马尚如此,何况是人?现在的史文恭,血气上涌,面色潮红,头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甩得无影无踪,鬓发之间有白气袅袅而上,配合着凌厉顾盼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恍见天神。
“好一个神将史文恭!以一人之力带动三军之势,竟令我军今日小挫锋芒!真不意冷兵器时代一将之勇,竟至如斯!”西门庆今天算是长大见识了。
如此悍勇的史文恭劈面扑来,谁人不惧?就在方才史文恭拨打箭雨的空档,有讲武堂的卫士急向西门庆道:“山长,你快走!我们来拖住他!”
“走?嘿嘿!”西门庆笑而不答,只是心道,“若连今日史文恭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说甚么煽颠摧毁这个腐朽反动的独夫王朝?自来到这个世界,我行事一直用计,倒也无往而不利,但真正急难临头时,也要有拼命的勇气才是!”
当下断喝道:“我军只是小败,阵势未乱,但若我这里贪生怕死,将旗往后一撤,军心动摇之下,立时就是个冰消雪解之势!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今日唯拼此一命而已!”
话音未落,手弩箭尽,史文恭大吼如雷,飞骑扑上。西门庆抢过身边卫士手中新磨的黑缨枪,也是一声虎吼,纵马迎上。
到了此时,西门庆心中才生出一丝悔意——“早知道就不玩什么名将风度了,老老实实打造一件合手的兵器,胜过临时抱佛脚多少!”
心中虽然抱怨,但手上却是丝毫不慢。西门庆两膀摇开,一条黑缨枪幻起满天的枪影,向史文恭抖扎而去。史文恭双挥枪戟,接架相还,兵刃一交,不由得心中一惊:“都说三奇公子梁山智囊,没想到身手亦是如此了得!其人招数固然精妙,而劲力变化之间,更是别具一功!这般文武全材,真不愧为山东道上第一把英雄好汉!”
西门庆龙潭寺学艺,十八般兵器样样皆能,此时长枪使开,初时如潜龙见田,继之跃渊而飞天,矫夭无方,踪不可测,转眼间与史文恭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史文恭胸中暗暗急躁起来,心道:“我只说西门庆是个没多少本事的书生儒将,满以为能轻松把他手到擒来,谁知竟是转错了念头!象这样不痛不痒地打下去,若让别的草寇围裹上来,我史某人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非败不可!事到如今说不得,只好下重手,拿不了活的,拿死的也就罢了!”
想到凶恶处,史文恭枪戟并力,招招加紧,左手枪点挑封扎,右手戟勾搂锁带,杀势如潮,直翻卷上来。
史文恭这一认真,西门庆顿时感到周身压力倍增,仿佛有一只叫做“死亡”的怪兽已经张开了大嘴,呵出的冰冷气息就在自己身边凝而不散,而致命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撕咬上来。
真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时刻,西门庆不惊不惧,反而热血上冲:“我今日若死于此处,岂不是白穿越一场?多少苦心,付之流水;多少期盼,委于空尘——道归道,魔归魔,而我是我!神将天王也别想妄自决定我的命运!西门庆,你给我力量觉醒!”
一刹那,身体深处仿佛有个原点爆发了,瞬时间便气盈如沸。西门庆陡然一声大喝,声震战场,万军皆惊。喝声不绝,已经转为清啸,啸声中西门庆提起手中黑缨枪,大力轮转处,劈头盖脸地冲着史文恭砸了下去。
这一顿乱砸由巧转拙,却是劲力非凡,而且枪影如山倒,看似颠狂,竟没半分破绽。西门庆的这一番转变,实出史文恭意料之外,心底不由暗暗称奇:“这三奇公子枪法本来变化精奇,走的是一个‘技’字的路子,怎的突然变得这般大开大阖起来?”
此时西门庆啸声连绵不绝,如龙吟千里,将整个战场都笼罩住了。一时间,千军万马都不由得停手罢战,回眸投向此地,浑忘了正身处于立尸之地,修罗之场。
就见啸声中的西门庆如痴如醉,如疯如魔,双臂挥舞处,阴手翻阳手,阳手合阴手,阴阳转把,将一柄枪作棍使,轮扫得好似苍龙的角、神雕的翼,烈风狂卷处,史文恭一时间亦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猛然间西门庆如风卷残云般,枪杆从右下方向史文恭拦腰劲扫,史文恭横戟招架。西门庆招数却突然重新由拙转巧,手腕略颤间,一条软中带韧的白蜡枪杆已经灵蛇一样盘绕上了史文恭戟杆。
西门庆啸声猛停,而以一声暴喝收尾:“开呀!”他以双手控着枪尾,猛然一个拧劲,要借着枪杆子本身绞缠的力道,迸史文恭方天画戟脱手!
史文恭当然不会任从摆布,眼眉一立,右臂加力,攥紧了方天画戟的戟杆,大喝一声:“破!”
二人这一下以力并力,中间实无半分取巧余地。不是史文恭方天画戟被西门庆长枪绞飞,就是西门庆长枪反被史文恭方天画戟上暗力崩断——胜负就在眼下!
当是时,千军万马皆屏息,左近识货之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目不稍瞬。
只听一声脆响,史文恭手中的方天画戟在这一拼之中,竟然齐中折断!
史文恭这枝戟通体以精铁铸成,但在与西门庆的较力之中,却被西门庆以白蜡枪杆硬生生绞断?!
一瞬间,千军万马都惊得呆了。但转刹那,梁山阵上突然万众欢呼,曾头市人马尽皆夺气!
但只有西门庆和史文恭二人明白,史文恭方天画戟之断,并非西门庆一人之功。
须知史文恭今日一骑当千溃围冲阵,一柄方天画戟先后硬生生与多少虎将大力硬碰,更接了鲁智深与武松的神力,戟杆内中早已是伤痕累累,西门庆那一枪绞缠之力,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其中的曲折,乱人全不知晓,他们只看到西门庆以枪破戟,绞断了史文恭的戟杆——一骑当千的神将又如何?还不是在天星转世的三奇公子手下吃了苦头?一念至此,梁山士气大振,官军士气大衰。
曾家五虎也是相顾失色,呦呦鹿哨声再起,只是其中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急之意——曾家五虎不约而同地在哨音中约定,要把师傅从西门庆身边接应出来。
此时魏定国好不容易攒下的猛火油家底儿也已经烧了个精光,烈火阵不攻自破。没了庇护,单廷珪、魏定国索性麾兵而上,做曾家五虎的后殿。
而这时的西门庆恍在梦中,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先是在激战中,于强敌的压力下得到了自身的突破;后是在一时不经大脑的蛮斗之下,居然以一柄并不趁手的普通黑缨枪,误打误撞地绞断了神将史文恭的精铁戟杆!
但好运气可一可再而不可三,泰极后就该否来了。史文恭方天画戟虽断,但还有朱缨丈二枪在手,长枪使开,神将风采依然不减分毫,又与西门庆恶战在一处。
双枪并举,搅一天杀气;两缨分色,掩四幕寒光。史文恭西门庆又斗十数合,史文恭精神倍加,而西门庆临阵突破后的后遗症却袭上身来——前时那一瞬间的爆发似乎提前透支了他所有的潜力,此时竟然软绵绵的只想睡倒!
但此刻大敌当前,岂是酣眠之时?西门庆只能咬牙啮血,做困兽之犹斗。最让他窝心的是,梁山众好汉见到他以一枪之力,硬破了史文恭的方天画戟,突然都对他信心爆棚,这时竟然一个上来帮忙的都没有!
“果然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啊!”正当西门庆苦笑着自嘲兼拼命抵挡史文恭攻势的时候,猛听一声长啸从梁山阵后鼓风而来。
啸声中,梁山后阵人马如波开浪裂般分开一条甬道,一员大将跃马而来。此人头戴水磨白凤翅头盔,穿一件锼银铁铠,身披青麒麟战袄,箭壶中插一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此人非别,正是梁山头一个惯冲头阵的头领,绰号一撞直,又叫董一撞,别称双枪将的董平。
这一回兵进青州,关胜初来乍到,立功心切,请为先锋,董平便想与之争竞。但西门庆道:“梁中书亦是深谋之人,若其派兵来劫我军粮道,领兵者必是精锐,非大勇之将不能敌也。先锋虽是一军之魂,但护粮官却属一军之命!人都说性命交关,我偏要性命交董——却不知董平兄弟可愿当这护粮大任?”
听西门庆这么一说,董平心甘情愿地做了护粮官。今日押粮入营,猛听阵上山呼海啸,董平性喜厮杀,此时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这正是:
只说智将斗神将,又看双枪会单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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