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收到前线战报,说是两军相交,不分胜败,他心下悬计,因此快马加鞭,连夜赶到檀州。这一路紧行慢撵的,让西门庆不免怀念曾经的火车汽车这等便捷的交通工具,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等到了地头,才知道所谓的两国军争,不分胜败,只不过是扈三娘和辽国天寿公主答里孛一战即罢,双方再未交锋。西门庆听了摇头苦笑,新国初立,这等夸大其词、冠冕堂皇的粉饰作风就已经抬头,人性进化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辽国和中华联邦以一场平局的斗将结束交锋,没伤一条性命,没有结下血仇因果,倒是这场无妄之争中难得的幸运,大大有利于自己计策的施展。
此时的燕云租界,虽然两军云集对垒,双方却都在尽力约束部曲,因此倒也没有燃起不可收拾的火头来,双方似乎都在期盼着什么。
很快,期盼的结果来了——二次出使辽国的程万里这回受到了耶律延禧的冷淡对待,“萧奉先非我所杀,请求两国和议”的申诉天祚皇帝连看都没看,直接扔入废纸堆。在他想来,既然西门庆遣使来委屈求全,必然是怕了自己的辽国,既然如此,趁他病,要他命,兴兵打过去就是,在金国那里失了辽东,正好就此多占些南朝的土地回来弥补,那时再议和也不晚啊!
天祚皇帝这一欺软怕硬不打紧,却令程万里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退。与此同时,天祚皇帝的进军急令也送进了辽军虎帐,催促各路人马速速争锋夺地。
到了这一地步,耶律余睹茫然若失,与领军众将叹道:“主上弃南朝旧好,一意兴兵,中金贼的奸计了!”辽军领军众人,各派系都有,其间少不得国舅萧奉先旧党,虽然萧奉先死了,但这些人并没有树倒猢狲散,而是与时俱进,化悲痛为力量,紧密团结,在元妃娘娘萧贵哥和秦王耶律定的英明领导下,继续实践着皇朝制霸的宇宙真理辽国梦。
耶律余睹这一番叹息,听进这些人耳朵里去,顿时如获至宝,当天就有信使夜行,往上京城送密告去了。
皇命临头,想不战亦不可得,就在辽军整军备武,以待大举的时候,檀州城中的西门庆已经写好了一信,当众念了一遍后,吩咐道:“花荣将军何在?你带二百轻骑,鼓吹齐作,在辽军阵前巡游一圈儿后,将这封信射进耶律余睹营盘里去。”
左右众将听了,面面相觑。花荣出列接信时,神机军师朱武问道:“元帅此信,莫非是要行使反间计?”
西门庆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如此!”
朱武听了苦笑:“元帅明鉴。但使反间计,筹划不可不密,然后觑便之时,方才故意泄漏出一线天机,以待敌人起疑自乱——今日元帅计策未施,先大张旗鼓,八音五色,眩动辽军之耳目,如此打草惊蛇,此信安能收反间之效?”
众将听朱武说得有理,都看西门庆,这时武松道:“元帅既然如此摆布,其中必然有其道理。”
西门庆点头道:“施谋定计,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实者实之,虚者虚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这封信本身干干净净,既不存什么隐语,也没有涂抹任何笔迹,只是大张旗鼓地送出去,辽营众将闻知,必然齐聚耶律余睹营中同观,见之必不生疑。”
武松笑道:“不生疑,送此信何用?”
西门庆亦笑道:“军不生疑,君生疑。今日辽国昏君柄政,对臣下猜忌深刻,这一封书信的风声落到耶律延禧这等人的耳朵里,无事也变成了有事。耶律余睹是辽国宗室雄材,若耶律延禧下手动他,军心必然涣散。”
朱武问道:“以情报看,耶律余睹之妻是辽国皇帝文妃萧瑟瑟同胞姐妹,若辽国君主念亲戚之情,竟然信耶律余睹不疑,却当如何?”
西门庆笑道:“信而不疑,反间自败,但此信本帅费了好些笔墨方才写成,岂肯教它归于无用?届时自有连环妙用重重相扣,精微奥妙处,不可先传也!”
众人听西门庆又卖关子,又是高兴,又是不满,朱武却道:“功成于勤而毁于懒,计胜于密而败于随,元帅保密之举,正合兵家要道!”
西门庆也点头道:“朱武将军这等不惮权威,勇于质疑的风骨,正合议政、行军、定策之要道,诸君当效之!”众人皆遵领之。
当下花荣将书信在箭枝上缚好,引二百军乐队出营,尽是轻骑快马,一路巡至辽营前,一声令下,军乐队顿时击鼓吹笙,八音齐奏,马上骑士高歌相和,一时声势煊赫,辽军震动。
辽营众将皆侧目而观,只以为花荣二百人马是疑兵饵兵,皆不敢轻动。花荣引人一边吹吹打打,一边绕辽营而走,转了一个大圈子,最后终于回到了起点——耶律余睹的营盘之前。
这时,辽军中无数耳目,俱集于此,耶律余睹亦上了军前望台,向花荣这边遥遥相望,猜测这枝中华联邦人马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花荣见顺风帆已经扯足,见好就收,当下一挥手,乐声俱寂。花荣向着望台上耶律余睹一拱手,大叫道:“我家元帅修书一封,请耶律余睹将军过目!”
这一声中气充沛,内力浑厚,虽是千军万马,亦人人听得清楚。然后花荣弯弓搭箭,喝一声:“着!”几许吱呀声,便看弓开如满月,一声仙嗡响,却见矢去似流星。这一箭飞来,耶律余睹所在了望台众辽兵齐齐鼓噪。
原来,花荣这一箭却不瞄准人身,而是轻轻巧巧,箭到而力尽,箭枝正好搁在了望台鼓架之上,虽然高台上有天风吹拂,一箭竟不稍动。如此四平八稳,便是刻意用手去放,只怕也放不得如此稳当。众辽人虽是马背上出身,人人擅于骑射,但见了如此神技,也只得死心塌地佩服,这一声彩喝起,当真是春雷乍振。
花荣一箭慑千军,当下施施然引人归去。辽营中却是一阵大乱,各路领军大将纷至沓来,都想将西门庆给耶律余睹的那封书信一睹为快。
耶律余睹也是早有防备,花荣的箭书一飞上鼓架,他便马上命令所有人都跟自己下了望台,然后调乱人环绕之,不许一人上下。眼望檀州城方向,耶律余睹心中苦笑道:“这西门庆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耶律余睹好歹也与你有暗盟之约,你今日以反间计搞倒了我,对你又有甚么好处?”
不多时,辽营众将齐来,一个个围到耶律余睹身边:“余睹将军,那西门庆书中说了些甚么?”
耶律余睹举手安抚住众将的七嘴八舌,朗声道:“这箭书之来,大违常理——公主,你怎么看?”
天寿公主答里孛听耶律余睹这么一问,不假思索便道:“各位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她平时跟文妃萧瑟瑟姐妹都交好,更是耶律余睹的红颜知己,自从公款旅游见过了一丈青扈三娘之后,就已经把周身的好战因子挥霍一空,再提不起丝毫交兵见仗的兴趣,耶律余睹平日里的休兵论、金国威胁论,正对了天寿公主答里孛的胃口。今日看到西门庆箭书飞来,她自然先要帮着耶律余睹撇开嫌疑。
有四军太师萧干问道:“却不知公主所言之蹊跷为何?”
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天寿公主答里孛故意道:“依小女子浅见,此必是西门庆反间计也!”
话音未落,就听一人大声道:“未必!未必!”声若洪钟,震聋发聩。
众人一惊看时,说话之人正是大辽都统军兀颜光。兀颜光丝毫不给天寿公主答里孛面子,只是反驳道:“公主殿下,你可知那三奇公子西门庆名震八极,行军用计,俱是神鬼莫测。他若行使反间计,必然成就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岂会如此虚张声势,自取其败?绝无这般道理——依小将看,这就是一封普通书信,那西门庆行事光明磊落,唯恐咱们冤枉了余睹将军去,这才大张旗鼓地做作一番,正是为余睹将军洗去了嫌疑!”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兀颜都统之言,说得有理!”其中有人却暗想:“怪不得这兀颜光偌大的才能,却被发配到西北边荒野地,一守十年,就凭此人这忤逆公主的直肠子脾气,活该他幽囚一世,也没人同情他!”
有人却每闻善事心先喜:“这兀颜光开口为耶律余睹辩护,显见得是耶律余睹的同党——耶律余睹竟然在西北边荒这等野去处都安插了他的党羽,其叵测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报了上去时,上头必然喜欢!”
却听耶律余睹朗声道:“在下为了避嫌,箭书一来便下高台,只等众位将军到此同观——却不知哪一位上得这了望台去,将箭书取下?”
当下便有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自告奋勇而出,上台将箭书取下,展开众人共阅。这正是:
片纸书信飞台角,满城风雨过墙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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