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上朝了,他雷厉风行地发布了一系列命令,效率前所未有地高,这时的他,第一次象个称职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懒散的猎人。
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囚禁;文妃萧瑟瑟被打入冷宫,严加看守;晋王耶律敖鲁斡本来也在劫难逃,但万幸的是,事发前后的这些天里,几位老臣一直在考较他的功课,敖鲁斡完全步不出户,与世隔绝,不可能与闻“叛逆”之谋,加上敖鲁斡素得人望,群臣力保,又是自己的儿子,天祚帝心一软,放过了他——只是严辞训责,幽禁了事。
可以放儿子一马,但却绝不会放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耶律余睹!天祚帝传下令旨——军前天寿公主答里孛、知奚王府萧遐买、北宰相萧德恭、大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四军太师萧干等众将,联手擒拿叛逆耶律余睹与其党羽,解送回上京治罪!如敢反抗,尽可就地处决,下手者有功无罪!
此狱一兴,上京临潢府里顿时骚然,马植和他的几个结义兄弟面面相觑,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西门庆那一封击鼓传书,既是缓兵计,又是反间计,程万里第二次出使求和时,马植再次潜入上京,已经做好了流言四起的准备。
按照西门庆的本意,流言中就说耶律余睹暗结南朝,有兵变拥立晋王之动向,天祚帝听了,必然疑忌,如此一来,耶律余睹意不自安,辽军众将兔死狐悲,那时再接着施展连环计就容易了很多。
可是,在一个通讯不发达的现实中施展计谋,而且还要决胜于千里之外,难度未免太高了一些,成败与否,可以说是全凭运气。西门庆的运气实在不好,他要的只是天祚帝的猜疑,没想到却有人触动了逆鳞,引发了暴怒。
萧奉先虽然死了,但他的幽灵还在,萧贵哥继承了哥哥的遗志,和姐姐萧夺里懒做了一场好戏,彻底蒙蔽了耶律延禧的视听,达到了她们的目的——历史仿佛在重演,唯一的区别,就是萧奉先死后,天祚帝耶律延禧又一次久违地尝到了失去亲近人的痛苦,因此他没有象历史上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抄斩,也没有立即赐死文妃萧瑟瑟——现在仅仅是囚禁而已。
不过有萧贵哥、萧夺里懒姐妹两个在其中作梗,这几家人的性命,实在是危如累卵。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脱离西门庆的控制,最要命的是,此刻的他处身于千里之外,对一切情况都一无所知。虽然事情紧急,暗探们把所有通讯的鸽子都放了出去,可这一来一回的工夫,估计都拖到一一一七年去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马植想起了西门庆制订的应急预案中,有天祚帝如果疑忌之心太盛,要对耶律余睹家眷下手时的应对之策——请老将马人望出马,联合文妃萧瑟瑟,晋王耶律敖鲁斡,保耶律余睹一门平安。
可是现在文妃萧瑟瑟、晋王敖鲁斡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指望谁去?马植只得再由兄长马柔吉引了去见老祖宗,求他老人家设法保全三家人口。
马人望听了,不动声色,让马植回去蛰伏,自派人去朝中打探。过了几天,有门生来告,陛下在萧贵哥的挑唆下,已经动意要将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数百口斩尽诛绝,百官劝阻不得!马人望听到事态紧急,吩咐人给自己换了一身孝服,急忙往朝堂上来。
耶律延禧正要发落叛逆一党,却见马人望披麻带孝,以哭丧棒代替了鸠杖,直撞上金殿来。
天祚帝虽然昏庸,对老臣还是尊重的,见此奇景,惊问道:“马老卿家,你打扮成这样,却是何故?”
马人望道:“老臣闻陛下即将大行,故来吊孝。”
对皇帝来说,大行就是死。耶律延禧听了,当然大大不悦,作色道:“寡人春秋鼎盛,正当虎狼之年,逊位尚早,何来大行?老卿家之言,不亦谬乎?”
看在八十岁老头儿的面子上,耶律延禧按捺下了火气,没骂他老而不死,脑子糊涂,实在是很有做帝王的度量了。
谁知马人望却显然要挑战耶律延禧帝王度量的底线:“陛下今日不薨,但所做所为,均是为明日自掘坟墓也!”
耶律延禧这时反倒冷静下来,他知道这在家养老的老头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闲着无事,不妨听听看,于是吩咐一声:“赐座!请老卿家慢慢道来。”
马人望暗叹一声。耶律延禧和三国时的刘表一样,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自己想要劝他收回屠杀的成命,不过是白费工夫,只有拖延为上。
于是谢恩坐定后,马人望道:“陛下容禀,今日有叛贼为逆,合当处斩,以正人心。但此时正当大辽南朝两军交锋之时,军中叛贼亲眷,在所多有,仓促之间,未经审理分明,便将这些叛贼杀了,只怕军中会起轩然大波,若因此失了军心,被南朝趁虚而入,陛下安得南面高坐焉?”
耶律延禧一听,马人望这话倒不错,这回的叛贼有三家——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这三家都有门生故旧,彼此间七拉八扯下来,少说要杀一万多人,而这一万多人和前方军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杀得急了,只怕还真容易酿出兵祸来——要知道,前线那二十万辽军已是辽国最后的精锐班底儿,可万万不容有失啊!
于是天祚帝笑道:“若非老卿家点醒,几乎误了大事——依卿说,这些叛贼可赦乎?”
马人望连忙摇手:“叛逆之人,罪不容诛,如何赦得?只是时机不对,且待首恶耶律余睹被押送回京,将一切逆谋都审理停当,水落石出后昭告天下,那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无理可挑,再开刀问斩,正当其时也!”
耶律延禧听了,满意地点头道:“善!就依老卿家所言,饶这些逆贼多过一个新年吧!”
新年很快就过了。这个年西门庆过得比较痛苦,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他无法第一时间掌握上京城中动向。耶律余睹好歹也算是自己暗中的盟友,若他的三亲六故都因为自己一封书信就被辽国天祚皇帝给杀了,无论如何,心里都过意不去,更不要说将来民族联合的大计了。
正在这时,斥侯进来禀报——辽国前来锁拿耶律余睹的钦差已经进了辽军大营。
今年天酷寒,风剧冷,前来军前锁拿耶律余睹的钦差贪舒服,一路走得极慢,所以现在才到,这就给了西门庆应变布置的时间。
耶律余睹没想到,萧奉先虽然已经死了,他那一党居然还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自己可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面临着趾高气扬的钦差,耶律余睹脑中一片麻木,果束手就擒,进京折辩,多半是死路一条,但如果动手反抗,自己或许可以逃出生天,但那时就坐实了反叛的罪名,在京中囚禁的家眷没有一个能逃脱性命!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成事,却连累家小,非为人也!
就在这一犹豫的工夫,四营里众将顶盔贯甲齐来,原来钦差唯恐耶律余睹反抗,事先到各营中串联,都已经安排好了。耶律余睹长叹一声,知道事不可为,只得跪下受旨,谢主隆恩,然后有人上来剥了甲胄武装,被送进了冰封的囚车铁笼——辽地少木,囚笼亦是铁筑,坐进囚车后没一会儿,耶律余睹就寒透了心。
当然他不是唯一倒霉的,都统军兀颜光和儿子兀颜延寿也成了叛贼的党羽,享受到了同坐一辆囚车的待遇。坐在囚车里,耶律余睹悄声无语,兀颜父子却是大喊大叫,骂不绝口,可是全然无用。
四下里众将静悄悄地看着,他们也只能看着。
钦差休整了一天,一天后起身,押着囚车直回上京,想到这一路要碾着冰辙冒冷冲寒,钦差就不由得恨苦连天,计较起来,自然是耶律余睹不好,如果不是拿了耶律余睹的孝敬钱,就先在他们三个身上开销。
谁知,他的辛苦很快就到了尽头。这一日走了不远,就听雪中树林里一声锣响,然后一票黑衣人马策马冲出,唿哨大叫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
钦差一听,抹头就跑,他虽是契丹人,却为官日久,养尊处优,早没了先辈飞扬决绝的血气。
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钦差一跑,所有押解的人都跟着作鸟兽散。大家都是一个想头儿——现在离辽军前线大营还不算远,快马加鞭跑回去,请大军来捉拿这些胆大包天的南朝蛮子也不迟啊!
那些黑衣人惊散押解的众差人,砸开囚车铁笼,放出耶律余睹和兀颜父子,兀颜光谢道:“各位是谁?”
几个黑衣人摘下面罩,兀颜光大叫一声:“原来是你们?!”这正是:
劫匪本是异乡客,救星却成自家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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