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你会等我吗

凌霜在自己沉闷的哭声中好像听到了余生从天而降的声音：“你不是答应了我要照顾好自己吗？”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岂不说白天凌枫才说了余生学习去了要月底才回来，就算他在雨城，今天不是他的夜班，这个时候凌晨两点想必他也不会出现在医院里的。

正在情绪崩溃中的她只停了那么一秒后，头也不抬的继续她逆流成河的悲伤。

直到余生蹲下身来，双手扶起她的头，泪眼模糊之间确实是他的脸。她来不及思考自己现在头发和汗水泪水一起胡乱贴在脸上的模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不这样用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般。

她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可是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怎么还会有资格这么做。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把噙在眼框里的泪排挤干净，“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生像没听见似的，伸手理好她的头发，又掏出他的棉布手帕细细的擦去她的眼泪的鼻涕。

“我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你就是这么对待答应过我的事吗？”

下一刻她已经被拥入温暖的怀抱，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委屈、艰苦与无助通通涌了上来。自从她回到了小七的身边，每一天都像是在过最后一天，忐忑不安又绝望无助。

她不知道她和小七的未来要何从何从，看着病床上瘦弱的像一片枯叶似的小七，她害怕极了，害怕他痛苦太久也害怕他撒手再次离去……

尽管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来，但这悲伤的力量太过汹涌，咆哮声还是透过沙哑的喉咙迸发了些出来。

此时的门诊大厅只有极少的病人家属，他们有的痴痴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有的合衣卷缩在冰凉的连排塑料椅上呼呼大睡，无论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无一不透着悲望与无奈。

余生轻轻地拍她的背，漆黑的眼里透着厚厚的雾浓，显得更加的幽沉了。从前他从来不相信“心有灵犀”这样漂渺虚无的说法，但现在他信了。

从白天唐爱余在电话里的支支吾吾中，他才知道凌霜带着小七回了雨城，并且住进了他们的医院。

他以为自己仍然能泰然自若地接受，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只是默默地等待，在这件事上，他永远是最无力的那个人。可是整个下午他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在连着写错了两次药名后，他果断地请了假，订了最快的航班连夜从京城飞了回来。

直到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回来又能做些什么。心里有个强有力的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快点去见凌霜，他曾试图拧过自己的心，洗了澡强迫自己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这是他教晨晨的办法，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到最后床上也像长了刺一样，迫使他不得不爬了起来。

他安慰自己，就去医院看看吧，这个时候想必她也不会在医院，但那里有她的气息，也算是安慰安慰自己这颗骚动不安的心吧。

驱车前来，透过门诊大厅的玻璃门，一个小小的卷缩的身体就跃入眼帘。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和身材，他也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不知道那短短的几步路他是怎么走过去的，他只知道每走一路心里的痛就增加了一分。看到她把头埋进手腕里，隐隐地哭，有时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照片，然后哭声更剧。

眼泪缓缓落下，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受煎熬的人又何止他一人。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静，除了等待是不是还可以做些别的？

大概是胃痛又强烈了，凌霜突然双手捂着肚子整个人又缩了下去。他深叹了一口气，把她打横抱上就疾步往车上走，还好车上随时都备有胃药和感冒药，还好出门时没忘记灌了一杯热水放车上，还好自己的心战胜了自己的理智……

吃了药疼痛缓解，凌霜觉得困意袭来，她无言地拉着余生的手便沉沉睡去。就让她再自私一次吧，如果不拉着余生，她觉得自己就像漂在海浪上的一片轻舟，转眼间就要沉入海底了。

人就是如此，再不畏惧死，也会本能地抓着能活下去的希望。

天很快就亮了，太阳光毫不客气地穿射而入照在两人的脸上，四目相对时，凌霜有一瞬间的恍忽，转而又淡淡地明媚地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比向阿拉丁神灯许愿还要灵。”

他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知道，睡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到了这里。”

她又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余生就像是触动她泪腺的那个开关一样，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如此肆意地流泪。

她把坚强和美好给了所有人，却把脆弱和自私全部给了余生，你看，爱情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他抹去她的眼泪，突然就肃了脸色，“我带你去做个胃镜，今天你休想逃跑。我得知道你胃里的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你要听话……”

“我听我听……但过两天好吗？小七……他这两天情况不是很好……”

她垂下了头，神色落寞地说。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刚刚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了下来似的，竟然有些惆怅。人心呀人心，她居然因为留恋余生给的幸福和温暖，就对小七的爱沉重了起来。

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现实又自私，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何以配得上如此美好的余生。

见她倏地变了脸色，余生也猜到了七八分，但又能怎么去安慰？说不要内疚，生而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还是说小七活不了多久了，而我就在原地等你？好像怎么开口都是尴尬又不合时宜的。

阳光继续肆无忌惮地源源而入，两人在静谧的空气里各怀心事。他不忍心看她如此煎熬下去，就算尴尬难堪，他也不想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把药箱里的胃药全部打包装好，他缓缓开口：“也好，那就过几天吧。这里的药你按说明按时吃，这段时间不能吃生冷油辣……算了，这段时间你的饮食由我管，我送什么你吃什么……”

见她抬头欲言又止，他有些黯然地解释：“放心，我会叫人送的，不会让你为难。小七的病我等下去和他的主治医生沟通一下，如果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会尽力的……”

凌霜急急地摇头：“不，余生，不要这样做。你这会让我更无地自容……我也不会把你置于让人笑话的立场上去，求你给我和你自己最后留一些尊严。”

余生苦笑：“我能放下尊严，名誉或是一切，但我独独不能放下你。我早就说过，我既然决定爱你，就要接受你的一切……包括接受你暂时不属于我。我希望你不要那样去想，就当我是以普通朋友的立场来关注的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的。”

喉间像卡了根鱼刺似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人知道面对小七的病情她有多孤独无助，付文华自从她去了后就很少出现，好像差不多快忘记还有个儿子在医院了似的。

她无从抱怨，也许５年不间断的照顾与担忧，就算作为母亲的她也疲了，倦了，累了吧。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那些没完没了的医学名词和化验单，她曾无数次拿起电话想打给余生，最后都放弃了。

如今余生自己提出来要帮她，打心眼里她又一次的本能的想要抓住他不放。

思忖间，她突然问道：“你真的会等我５年吗？”

“当然。”

“５年后呢？”

“我……我不知道。”余生面色一沉，不知所措地回答。

“那你答应我，５年后，你就要忘记我，去过属于你的生活，那怕是平淡的将就的无趣的，你也要那样去做，可以吗？”

“……”

“对于欠你的，我许你此后的生生世世可好？”

“好！”

他点头，脸上是惯有的微笑，只是参合了少许不容察觉的苦涩。此后的生生世世，他们也只能这样聊以安慰彼此了吧。早已了然，此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相遇的太晚，哦不，是他自己搞砸的，时间刚刚好的那次相遇是他自己放弃了的。

而她又一次的泪流满面，余生对不起，连拖你下水都要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她以为时间慢慢地逝去，人也会慢慢走开，或许，心中仍有几许依恋，不过，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只要距离无限拉大，只想他能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她，前尘往事不会再次重现。

就当她言而无信吧，只希望他过得好，至少要比她好，那么，足够了。一切的一切都随风散去，剩下的只有愧疚伴她一生……即便这样，她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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