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济尔哈朗最近有点郁闷。
他从小到大就没走过什么好运,家里兄弟姐妹那么多,他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所以也没从指望过出人头地。阿玛去世后,他被接来木栅和四姐孙带同住,感觉好像比过去在家的日子还好过些。
不得不说,大伯对侄子侄女还是不错的,孙带的吃穿住用比他亲生女儿还要高出一个档次。只是……很奇怪,大伯对孙带那么好,白养了那么多年,这都二十二岁了,却还没给她找个夫婿嫁出去。大伯不急,孙带居然也不急,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都不怎么接触人。
他在木栅住了一年左右,日子过得倒也舒心,他又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所以也没什么人跟他为难。只是最近乌拉贝勒布占泰的那点子宅门里的事闹的挺大,在栅子里刮起一阵不小的旋风。
嘉穆瑚觉罗氏每天以泪洗面,哭的伤心欲绝。
内宅里的事,其实济尔哈朗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他的身份两头貌似都沾了点亲,所以就显得特别尴尬。穆库什是他堂姐,而另外两个又是他的姐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到底也是亲姐,但是另一位当事人布占泰,从他母家说起,那是他的亲舅舅。
舅舅和姐姐……他要跟人说自己对这事毫不知情,且毫不关心,那估计得挨上无数白眼刀子。所以不管他乐意不乐意,这几天但凡跟人见面,都会被人拉去询问各种关于那夫妻四人吵架的内情。
好不容易今天见着了岳托,他倒没提起乌拉的事,还免费提供了自己的一桩趣事出来供他消遣。
只是……这事怎么听着特别别扭呢?
十三岁的岳托,居然要娶妻了?!
“没开玩笑,亲事说定了,叶赫那边聘礼都收了。”岳托没计较济尔哈朗的态度,亲事说定了,他显得很高兴,言谈间是满满的轻松。
“不是说那女人年纪比你大吗?”
“年纪大些比较好。”岳托满不在乎的回答。他想的是,分家出去,自己也许一无所有,找个年纪比他小的,这个家也许还未必能撑得起来。
“你就不怕找个跟济兰一样的货色啊!”济尔哈朗大呼小叫,“那是济兰的堂妹吧?叶赫那拉尽出什么样的姑奶奶,你难道不知道?”
岳托一噎,一时还真说不出话来反驳。
女真扈伦四部源出一脉,都是那拉氏的后人,后来因为族人的各种迁徙,分成了四部。要说女人,这四部里头貌美的都有,但还真没哪一支有叶赫部这么富有盛名,养出的格格一个比一个传奇。
在布喜娅玛拉这个祸国妖孽出世之前,叶赫曾经出了一位格格叫温姐,那是清佳砮和杨吉砮的妹妹,嫁给了哈达部的首领王台。当时的扈伦四部,哈达最为强大,明廷对王台备受宠爱,还受封他为“龙虎将军”。王台死后,他的儿子扈尔干继位,但是不久之后也死了。群龙无首,扈尔干的几个兄弟就开始抢夺那把椅子。
这个时候,温姐联合她的娘家叶赫,各种挑拨离间,把个哈达搞得手足相残,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孟格布禄上位,各种手段雷厉风行。当年要不是明廷还不想看到叶赫吞了哈达坐大势力,将温姐逼离哈达,说不定哈达那会儿早就被灭掉了,哪里轮得到若干年后建州来捡这个便宜?
不过说起来,当初哈达没有亡于叶赫的温姐之手,温姐的儿子孟格布禄却鬼使神差地迷恋上了叶赫的布喜娅玛拉,最后导致哈达还是亡了。
这事真说起来,比戏文话本里说唱的还要让人瞠目结舌。
岳托哼哧哼哧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八叔的额涅,就是个好的。”
这回轮到济尔哈朗愣住了。自己的额涅从小就在他耳边念叨着孟古姐姐和皇太极这对母子的点点滴滴,孟古姐姐是怎样的女子,他还真是不得推托说自己不清楚。
“这个……十个里头兴许才出这么一个好的,你真愿意赌上一回?若你聘的妻子真是个好的,又怎会那么大年纪还留在家中?”
岳托仍旧用一句话顶死了他:“会有你四姐年纪大?”
济尔哈朗悲愤泪流了,这小子嘴太毒了,真该祝愿他娶个彪悍的姑奶奶回来,让他尝尝厉害。
济尔哈朗并没有觉察,他心里头这么想着,嘴上没个把门的,居然毫不遮拦把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岳托不以为忤,反而高兴起来:“能和济兰干上而不落下风的,必然不能是个弱的。你说的对,对付叶赫的姑奶奶,只能找同宗同族的来打交道,旁的人,我娶了来,那只是祸害了对方。”
济尔哈朗是想劝岳托改主意的,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顿时只能归咎于岳托被雷劈了,脑子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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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他借着自己的阿玛和大伯之间的小别扭心理,趁热打铁,硬是在一个月内就把娶亲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岳托以为搞定了自己的阿玛就能迎来内宅的全面胜利,却没想到,男人对于女人而言,内宅的争斗完全是外行。岳托再心思细腻,也没猜到济兰能厚着脸皮只字不提分家的事。
婚礼定在九月初十,喜宴设在家里,新房仍是后院那间三开间的屋子,除了新糊了窗纱和贴了几个大红喜字,这屋里里里外外连墙都没重新粉刷一下。
其实如果可能,济兰连一钱银子都不想出。如果新娘子不是她娘家的堂妹,聘礼给少了不仅是打代善父子的脸,也是打她自己的脸,以她原先拟定的聘礼单子,大约满辽东都找不出权贵之家愿意将女儿这么穷嫁过来。
这搁几十年前,辽东关外如此一无所有地许亲婚嫁也不是没有,但今非昔比,建州上层贵族如今不说富得腰缠万贯,好歹娶媳妇时也知道要如何给出一份怎样的聘礼才算适当。当然,有些人家特别爱互相攀比,砸出去的聘礼和一路招摇过街的十里红妆是能让围观的百姓念叨一辈子的。
岳托的聘礼,不算好也不算差,中规中矩的档次。所以阿拜在看完后也没挑什么,给了女儿一副嫁妆,托自己的堂侄布尔杭古送亲,一路吹吹打打地送到了赫图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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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敢来!”知道叶赫送亲的是哪一个后,褚英的脸黑得能吓哭全城的孩子。
衙门里围坐着一圈儿的大小将领,都是现在在建州说得上话的。褚英似乎还怕话语权不够,竟然把自己的几个嫡出弟弟都给拉了来,于是这会儿可谓是济济一堂。
十阿哥德格类是个坐不住的,他起初以为大哥想借着岳托的喜宴大家寻个乐趣闹上一闹,所以才赶来凑趣的,哪知道这坐下来半个时辰,越听越不是味道。
看大哥的架势,倒像是个跟人送亲的有仇,要在婚礼时拿人开刀似的。
吃喝玩乐德格类感兴趣,像这样的搞阴谋阳谋的事,真不是他的强项。何况,这么多兄长在,哪轮得到他说话,于是从头到尾他都属于旁听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虽然褚英没有明说这是嫉恨布尔杭古将布喜娅玛拉送嫁去了乌拉,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代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的神态是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与褚英唱反调的架势,这起码说明,这两兄弟如今意见一致。
莽古尔泰和阿巴泰坐一块儿,听褚英在那激昂陈词,不由转了头,对身后的皇太极说:“老八,你怎么看?”
皇太极懒洋洋地打哈欠:“穆库什是我妹妹,东哥是我表姐,你要我帮谁?”
阿巴泰点头:“还是劝大哥消停些吧,到底是岳托的大喜日子,这般闹起来,怎么看都是我们失礼。”
莽古尔泰一副幸灾乐祸的痞样:“老大什么性子,你能劝得下来?再说了……”他朝代善瞥了一眼,见他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人家阿玛都不急,老七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儿子娶媳妇。”
皇太极的声音仍是慵懒无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说出的话却是比较公道的:“到底是小一辈里第一个成亲的,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小觑了。不如一会儿散了,我们携了家眷一起去二哥家吃杯酒,沾沾喜气吧。”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了莽古尔泰一眼,“五哥最有钱了,份子钱可不能跟我们没钱的比,得出个大份的。”
莽古尔泰翻了个白眼:“我家里的说了,没收到帖子。”
“自家亲戚,招呼一声就行,讲那客套做什么,要什么帖子。”皇太极不以为意地挥手,“你若非要讲究这个,去问二哥要帖子,他定说回头补上。”
莽古尔泰继续翻白眼。当面质问,傻子才会承认自己抠门不肯请亲戚上门吃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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