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达里乖觉地牵过小马驹,避开两丈距离。
前头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去大约七八十步,待街上行人变得稀疏,皇太极方道:“你弟弟应当已无性命之忧,你莫担心。”
岳托“嗯”了声:“八叔在,我放心。”
“你这种态度真是要不得,那可是你兄弟你阿玛,你倒是一副撂摊子甩手攀上我让我负责了。”
岳托笑了下:“我知道分寸,硕托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贪玩了些,我阿玛他……”说到这,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暗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自己的父亲。
皇太极宽慰他道:“你阿玛也不是不知道深浅的人,他小事糊涂,大事到底还是拎得清的。他口口声声说硕托犯错要杀了他,这喊打喊杀的也闹了不少回了,他说得越重,你玛法才会越心软。”
“玛法……可不是轻易会心软的人。”
“成大事者当秉公执法,这要换做二十年前,硕托便只摊上一件事这条命早就该丢了,何况他还糊涂的想叛国。”
“您常说玛法年纪越大心肠倒是越软了。”
“这是其一,还有,他如今正恼你阿玛,你阿玛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反感。你阿玛若正面替硕托求情,那说不定你玛法真就会定了硕托死罪。方才在衙门里,你玛法气成那样,到底还是只说圈禁硕托和寨桑武……所以今天的功劳,都是你阿玛的,可没我什么事呢。”
岳托琢磨了下,笑道:“八叔的用心,侄子晓得。从小你便教导我心存感恩,公正处事,勿骄勿躁勿偏激,若是幼时我尚且不甚明了,如今已为人父,哪里不懂这些道理。我虽忙于政务,无暇照顾儿子,但若岳洛欢出事,我必会紧张万分。”
皇太极歪着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淡然,不似往日里那般一提起代善就郁郁寡欢,眼角眉梢反倒有些难以掩藏的喜色。不禁嘴角翘了翘,戏谑道:“无事献殷勤,你送我矮脚马,究竟所为何事?”
岳托面露窘色,讪讪的说:“就是为了尚未降生的小阿哥……”
“不说实话对吧?那我可要走了。”他回头招呼敦达里,“回头将这马牵给兰豁尔去,她这年纪正好学骑。”
岳托面上闪过一抹喜色,待敛容时发现皇太极正面带戏谑的望着他,他面上一红,忙说:“兰豁尔忙着学女红呢,她若要学骑马,改天我再给她淘换一匹来……”
“你现在倒真是有钱了。”皇太极摆摆手,“行了,你要真不愿说,我可真就要走了。家里头还有人等我吃饭呢。”
皇太极翻身上马,作势欲走,岳托赶忙上前拢住辔头,扯停了马,恬着笑脸说:“八叔,我……想请您给我保个媒。”
皇太极剑眉一扬长,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哦,你可终于想要娶妻了?是相中了哪家的格格?”
岳托面上一红,嗫嚅道:“三姑家的……”
“嗯?你说什么?声音太低,我没听清呢。”
“三姑家的……阿木沙礼。”
“呵……”皇太极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般的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侄子,“你这心思,究竟是何时起的?若她未与国欢和离,你难道这辈子再不另娶不成?”
岳托眼神一阵儿茫然:“我……不是……”
皇太极声音转厉:“还是说,你和她早就私下有了互通,她和国欢和离是因为你……”
岳托猛然一凛,警醒道:“八叔您莫误会,我和她绝无私相授受,她和离只是凑巧,我想着她……她到底是兰……”
“住口!”
“八叔!”岳托哀求,拦住马不让皇太极走,“求八叔成全!”
皇太极冷笑:“我又不是你阿玛,你求我有什么用?”
“八叔……”岳托咬咬牙,一撂袍子,直挺挺的当街跪下了。
皇太极面色一变,啐了声,从马鞍上一跃而下,将他一把拽起:“你就这点子出息么?为了女人……”话音突然停顿,见岳托还要作势往下跪,用力拽住他胳膊,怒斥,“你先起来,真是……真是……你真就那么喜欢她,非她不娶?”
岳托淡淡地“嗯”了声,脸上表情有一丝茫然,但转瞬变得异常郑重:“是,我非她不娶。”
皇太极讥道:“你愿娶,她可愿嫁?我不瞒你,阿木沙礼虽是我外甥女,可我对她可没什么好感。想她这些年嫁与国欢,毗邻而居,我冷眼看她与国欢相处,乃是个好吃懒做不会操持家务的。她那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将她娶回家容易,可你供养得起么?”
岳托面露尴尬:“她幼时在家千娇万宠的,我多养些奴才侍女伺候她就是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当家主母是这样子过日子的,国欢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她那个女人给你们哥几个一个个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莫忘了,你家里还有三个幼儿要抚养,刚刚分府立户的,人情往来都得靠得力的大福晋操持,方可解你后顾之忧。难道你要学国欢那样,什么都不干,成天不出门守着她,可即便国欢这样宠着她,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岳托被这一番话诘问的一时哑住,半晌方苦涩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她若要改嫁,不如嫁给我,我自不会亏待她。”
皇太极哂笑:“那也简单,你若非她不娶,偏我瞧她是个惫懒的,那便娶她收在屋里,另娶一个贤惠持家的大福晋回来……”
岳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皇太极自顾自的说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你若真心喜欢她,只管在家随便宠,她也不用烦心庶务,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要什么她即使不闻不问也没关系,她做不来你的贤内助也没关系,只要留她在身边……”
“八叔!”岳托打断了他的呓语,“可是三姑不可能允许我同时娶两个福晋进门,且是越过阿木沙礼,让其他女人做大福晋。”若是那样,莽古济压根不可能将阿木沙礼嫁给他,哪怕是努尔哈赤亲自指婚,只怕莽古济为了女儿不惜闹得满城风雨,也会蛮横拒绝。
皇太极凝神,目光冷然:“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便宜事,又不肯做事又要占着位置不松手,地位与责任是相等的,鱼与熊掌……我也想兼得,可是能吗?万事莫太贪心,小心到头来人财两空。”
岳托思忖片刻,毅然决然道:“我……我既已说过要娶她,便只娶她一个。求八叔成全!”
皇太极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道:“你这人,还真是倔强。也罢,你不听我的,我也拿你没办法,你既下定决心求了我,我自当尽我之力保这个媒。只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这个福晋娶过门后夫妻不谐,届时你莫说后悔,莫怪我没劝过你,莫说我保的这个媒害了你……”
岳托一言九鼎,掷地有声道:“不悔,此乃我自己决定,与任何人无干。我今日在此誓天告地,娶阿木沙礼为妻,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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