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
红笼高挂,新联贴门,整个金陵城一片喜气洋洋。
相较于此,苏宅和靖王府虽说明面上也在庆祝新年的到来,但死寂沉闷的氛围,就如同水一张大网紧紧缠绕着众人的心,飞流用了好多方法,试图让大家像往年一样开心,可他怎么也撕不烂扯不破。
香炉里的明香在点点燃尽,等它燃完,屋外适时的传来了黎纲的声音,梅长苏莞尔一笑,眉目沉沉的对坐在自己面前的萧景琰:“卫峥救出来了,殿下进宫吧!记住我的话,不管夏江和誉王如何挑衅,不管莫离是怎样的境遇,殿下都万不可动怒动情。”
一切,都正按照预想的棋局一步步进行着。
接下来,正是这盘棋最重要的时候,容不得半分差错,否则先前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梅长苏的叮咛告诫,萧景琰全部牢记于心,为了林曦能够平安回来,也为了能够一举搬倒夏江和誉王,他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而此时,梁英殿里,气压也是低的令人发冷。
“你是说,莫离那孩子被夏江抓进了悬镜司?”梁帝语气平静,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
佘月点点头,眼眶发红:“回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腊月二十三那日,我们阁主说是要进宫陪陛下下棋,结果一去不回。起初奴婢以为是陛下留她在宫里,可直到高公公来苏宅宣陛下召阁主进宫口谕时,奴婢才知道阁主她竟没有进宫。当天,苏宅动用了所有人出去寻找,终于在一乞丐口中得知,他曾看到阁主被悬镜司人带走了。”
梁帝看了眼旁边的高湛,见他点头,心下已是了然,他吸了口气,又问:“你说的,可是属实?”
佘月泪如涌泉,埋首行礼:“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梁帝见佘月一个小姑娘,心觉她肯定没有胆子骗自己,沉默了一会后,他招招手,示意高湛过来。
“陛下!”
“带这丫头下去,记住,此事万不可告诉其他人。还有……”梁帝想了想,又说,“去将夏江传来。”
“是!”
高湛领着佘月前脚刚退出寝殿,誉王就带着一块祥瑞奇石走了进来,说是献给梁帝的新年礼物。
梁帝高高兴兴的收下,与自己的这个儿子相谈甚欢,完全看不出,一刻钟前,他才刚刚从佘月那里得知云莫离被抓的消息。
是这个老皇帝不在意云莫离的死活吗?即便是了解他的高湛,也不明白梁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当武英殿上的气氛,因为誉王的到来而变得有了生气时,守卫忽然走了领来:“陛下,誉王殿下,夏首尊求见。”
距离传唤不过小半个时辰,以高湛的脚力外加一系列繁琐的通报,夏江少说也得再过几刻钟才能来。眼下守卫突然通报,梁帝心中不禁生起了疑惑,不过碍于誉王在,便不好表露,只是笑了笑。
“他倒是耳力好,可惜慢了一步,不然肯定能看到你带来的祥瑞。”
“父皇说的极是,看来,夏首尊只能跑去宏光阁看了。”今天除夕,誉王提早进宫本就是为了同夏江一块演出戏,现在演员到齐,只等好戏开场。
平复好心里的欢喜,誉王扶梁帝返回龙椅,刚刚坐下,头发凌乱,满身污土的夏江就低头跑了进来。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梁帝惊得不住挑眉,誉王则误以为夏江为了有信服力,故意将自己弄成这副惨样,不禁安叹首尊大人为了搬倒靖王,真是豁的出去。
“夏卿,你这是怎么了?”
夏江抬头:“陛下,臣是来领罪的,请陛下恕臣无能。今日悬镜司和大理寺相继被暴徒所袭,臣奋力相抗,却还是让他们劫走了那个赤羽营逆犯卫峥!”
赤焰军旧人永远是梁帝心头的芒刺,不拔除则永不心安,听到卫峥被人劫走,他一时间又惊又恐:“你……你说什么?谁被劫走了?”
“回陛下,是逆犯卫峥。”
“劫走了?”誉王也是又惊又恐,“首尊大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有人试图劫囚但未成功,还是已经……”
“是已经劫走了。”夏江偷埋的低低的,如实回答。
听完确切的回答,梁帝惊得踉跄站起:“哪里来的贼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公然抢人……夏江,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贼子奸诈,臣心里有数,可……”
“说!”
“是,陛下!”夏江直起身子,直视梁帝,“放眼金陵,有谁敢如此大胆保护卫峥,想必陛下心里知道。而且当时臣在追捕贼子时,巡防营本满布于街头巷尾,可是他们却非但不助臣擒贼,反而以捕盗为名搅出乱局,纵放逆贼,拦阻我悬镜司府兵,致使臣根本无法追击。”
“不会吧?”誉王吃惊道,“景琰平时是有些不懂事,但也不至于这胆大包天。劫夺人犯已是大罪,更何况卫峥是赤焰旧案的逆犯,景琰莫不是疯了?”
誉王看似情急之下的惊言,却在不露痕迹间挑明了梁帝心里的猜疑。
要说金陵城中,敢救卫峥的,也就只有靖王。
梁帝脚下趔趄,高湛眼疾手快地上前来扶,却被梁帝横手扫开,他止住欲欲爆发的雷霆怒气,冷声吩咐道:“将靖王传进宫里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开启,神态严肃的萧景琰缓缓走了进来,当他路过夏江时,眼中闪过讶然,似乎也因首尊大人的狼狈。
“儿臣,参见父皇。“萧景琰和往常一样,行完礼,便起身跪好,等待梁帝说那声起。
可过了好久,梁帝仍是死死地盯着他,父子二人的就这样僵持着。突然,梁帝抓起桌案上的香炉,直接扔向了萧景琰。后者没有逃避,额头被生生砸破。
“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毫无悔惧之心吗?”
一旁的誉王勾唇一笑,立即用关切的语气对梁帝说道:“父皇,教训景琰事小,伤了龙体事大,还请父皇息怒。”说完,又用劝说的语气对萧景琰说,“景琰,赶紧向父皇请罪。”
哪知,萧景琰仍是一副淡然表情。他伏身又行了一礼:“父皇,儿臣奉命来见,礼尚未毕,不知罪由何起,故不敢擅请。父皇素知儿臣愚钝,还请明训降罪。”
“那好!”梁帝冷冷道,“朕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今日悬镜司卫峥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释?”
萧景琰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满是惊讶:“卫峥被劫了?”
夏江冷哼一声:“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不知道吧?”
“我的确不知。”说完,萧景琰又转向梁帝,“父皇,众所周知,悬镜司直属御前,儿臣并没有领旨监管,为什么悬镜司出了事情要让儿臣来解释?”
梁帝知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索性直接挑明:“难道卫峥被劫之事,不是你派人干的吗?”
萧景琰眉宇一惊:“父皇何出此言?劫夺逆囚是大罪,儿臣不敢擅领,何人首告,儿臣请求对质。”
他的反应,正中夏江下坏怀,得到梁帝准许后,夏江开口道:“靖王殿下倒是撇得干净,可是事实俱在,是欺瞒不过去的。殿下你这几日在悬镜司门前布下巡防营重兵,可有此事?”
“我不是只在悬镜司周边布兵,凡京城重要节点俱有布置,我这么做,是为了缉捕太行巨盗,这件事父皇是知道。”
“缉捕盗匪?”夏江冷笑道,“那么请问殿下,您大张旗鼓这么些天,捕到没有?”
“说到这个,我正准备与夏首尊好好谈谈。”萧景琰也是冷笑,“入宫前我刚刚得报,今天本已发现盗匪行踪,可不想在追捕时却被悬镜司的府兵横空冲散,致使徒劳无功,我还想请夏首尊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
“真是恶人先告状!殿下,你以为这样左拉右扯就能混淆圣听吗?”
“究竟是谁先来告的状,不用我说吧?夏首尊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出乎意料,夏江没有生气,而是意味一笑:“果然!云莫离说的果然没错。”
“夏首尊,你此话怎讲?”一直保持沉默誉王,适时的插言问道。
夏江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
“说!”梁帝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摆手同意。
“陛下,臣之所以能抓到卫峥,其实是因为发现卫峥一直与苏宅有联系。而且数日前,臣派去药王谷密查此事的暗桩来报,说是云莫离与卫峥交往甚密,竟长达七年之久。得到消息后,臣深知此事关系甚大,但碍于云莫离是陛下亲信,不好告知。于是臣擅自做主将云莫离软禁于悬镜司,试图询问出一二来。所幸,承陛下龙恩庇佑,让臣问出了个骇人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
“梅长苏已奉靖王殿下为主,而且……”
梁帝心头又是一跳,声音气的已经颤抖:“而且什么?快说!”
夏江看着神色渐渐有些不自然的萧景琰,勾唇一笑:“靖王殿下已经参与夺嫡,先前的兰园藏尸案,搬倒前户部尚书楼之敬,便是他的第一步棋。”
“你说什么?”此时,梁帝只觉得五雷轰顶。
夏江正欲再说一遍,殿外突然有人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有急事奏报。静妃娘娘她在芷萝宫中行逆悖之事,被皇后娘娘当场拿获。因是陛下爱妃,不敢擅处,请陛下过去一趟,当面发落。”
“反了,全都反了!”梁帝猛地起身,将面前桌上所有的物件都扫到地上,然后大踏步走了下来,一脚将靖王踹翻在地,“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好生对待你们,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朕干如此龌龊的事情。”
“父皇息怒!。”誉王先高湛一步,上前扶住了梁帝摇摇晃晃的身子。
梁帝气火攻心,好半天才恢复平静:“去把云莫离和梅长苏给朕带来。”说完,又对倒在地上的萧景琰说,“你给朕好好跪着,等朕处置了你母妃,再来处置你和梅长苏,还有云莫离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望着梁帝决然离去的背影,誉王和夏江对视一笑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靖王。
他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虽面色平静,但他微微发颤的肩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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