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班班主郭德纲带着一整个班社进了城,都知道班主评书、相声、京剧、大鼓四门抱且门徒众多,而能得了他所有的东西的徒弟却没几个,但是能学上一门,成角成蔓儿可不成问题。
班主的长子郭麒麟学了相声,搭档选了评书,可京剧和大鼓却是没有人学。过了好些年,他从外面收了一个义子,唤作陶阳,这才有人学了京剧,至于大鼓则是他搭档于谦的女儿于熙涟十几岁之后才开了窍愿学,幸好小孩天赋高,一下子就学了两门了。
“沈家点了名要小崽儿和孟儿两个人去唱堂会。”负责管理一众徒弟的栾云平皱着眉,“可是……”这两个说什么也算得上是角儿了,一场上那么多角儿家里可就顾不过来了。
“家里不是有你么?”于熙涟刚从师父的鞭子下抻完腿,起来溜达,“我哥哥呢?”
郭班主伸手给她擦了擦汗,“你这泥猴子又上哪儿野了?”
“没去哪,”于熙涟喝了口水,“刚刚柳师父让我在砖上抻了一个时辰的腿。”为了养于熙涟和陶阳这两个文武角儿,郭班主给两个孩子寻了最好的文武师父,只不过就是对孩子严了些,孩子害怕了些。
“爸……”郭麒麟一进门,就看见于熙涟在里面,“小师妹你还不出去,柳师父到处找你呢!”
“于云田!”
“来了!”于熙涟因为是女孩儿且年岁太小,倒是还没有正式登台,虽然取了艺名儿却是没有本名来的耳熟,但一到师父们生气的时候,这三个字一出于熙涟可就怕了。
“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其实于熙涟只比郭麒麟小了两岁,但因班里就这么一个女娃儿,大家宠着,宠着宠着就长不大了。
“这次沈家堂会后,”郭老板有了决断,“让畅儿和陶阳一起登台吧。”
“好。”
于熙涟的干哥哥孟鹤堂如今也成了蔓儿,因他生的好看且身段好,人称“孟小仙儿”
这不,他今天出去唱了堂会之后,给于熙涟一大包东西,“拿去玩儿吧,涟涟。”
于熙涟一打开,就看见里面都是些糖果玩具,“谢谢哥哥。”
“你看看底下是什么?”孟鹤堂捏了块糖喂给小孩。
于熙涟一抖落,抖出一件朱色斗篷,斗篷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镶边的白狐毛可是值钱的打紧,“哥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行了,”孟鹤堂呼噜了她的头毛,“冬天你总不能总穿着件棉袍吧,女孩儿要有女孩的样子。”
“谢谢哥哥。”
沈家堂会
于熙涟跟着班子忙里忙外,因着是小孩儿,她平时就穿着淡色的大褂在后台。
“你是谁家孩子?”听声音,应该是本家的太太或者小姐吧。
“回您的话,”于熙涟作为班主义女怎么可能什么礼数都不懂,“我是德云班的小学徒于云田。”
“抬起头,我看看。”
于熙涟一抬头,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美人了,她那些个师哥师弟扮上也有美艳之人,可这么美的她也是第一次见。
“回神,小呆子。”这位笑的打紧,“行了,我记住你了,玩儿去吧。”
从沈家出来,两个角儿带着于熙涟去买了肉,“今儿给你两个做懒龙好不好?”孟鹤堂做得一手好菜,“我和师父说了,你俩今晚去我那睡,”孟鹤堂成了角儿之后就从师父家搬了出来,把房间给了更加需要的师弟们,“畅畅要不要冰糖葫芦?”
“我九良哥呢?”周九良是孟鹤堂相声门的搭档,如果孟鹤堂在台上的话那就是他的专用弦师,只不过今天家里实在是不够人手,才让周九良看家了。
“他待会儿就回家了。”
“好。”
转日,郭班主把一个小手绢包儿给了于熙涟,“这是沈家四姨太给你的。”
“我能收么?”她不太敢要,“我怕……”
“怕什么,”郭班主虽然不知道堂会那日发生了什么,“这四姨太正受宠,她若是愿意捧咱,你不就能多做几套新蟒了吗?”
良辰吉日焚香祷告后,德云班终于把于熙涟的名字写在水牌子上,因是《红娘》给她搭戏的是孟鹤堂和陶阳两个角儿。
“叫张生………”她刚开嗓,底下的好就没下去过,包厢里往下扔的手绢儿包也是没停过。
场终,于熙涟谢了一次又一次幕,可就是没能下得了场,别人不知道,孟鹤堂陶阳知道于熙涟体能已经跟不上了,可他们这些做陪衬的也没有办法帮她。
终究是郭班主有一颗疼儿疼女的心,从后台打帘子上来,“各位,知道您各位捧咱们家孩子,可孩子今儿第一次登台,”牵着于熙涟谢幕,“咱们让孩子今儿先下去,明儿再让她给您各位唱好不好?”这才把于熙涟带下了场。
刚下场,于熙涟就倒在了椅子上,任由别人给她换了衣服卸了妆面。
“回神儿了,”郭麒麟给她喂了一块糖,“发什么呆呢?角儿。”
“她这是还没回过神儿来,自己成了角儿呢!”郭班主笑着给她递了一个大包裹,“这都是前头贵人赏你的,可不比你孟哥和阿陶第一次登场少。”
“给班里置办东西用吧,”小姑娘回过神,“哥哥们第一次挣钱是这样,我也不能左了去。”
“你倒是个懂事儿的。”
转了天,园子里的侧包就被沈家四姨太包了年,于熙涟演一场她来一场,就算是有事儿来不了了,她也得让人带了赏来。
“畅畅,”于熙涟刚下了戏,换了衣服妆还没来得及卸,郭班主就来了,“跟我去见见沈四姨太。”
“好。”
进门前,郭班主托付了,“这四姨太人性不错,你可别欺负人家。”
“我疯了,欺负人贵人?”
“四姨太太,云田来了。”郭班主把小姑娘引进去,“云田过来,见过四姨太太。”
“见过四姨太太。”
“行了,郭班主。”四姨太太摆摆手,“我和你这小徒弟聊聊?”
“得嘞。”郭班主退了出去。
干爹退出去之后,于熙涟显得有些拘谨,四姨太噗嗤一声笑出声,“也是我唐突了,没等你卸了妆再来,”冲她挥挥手,“快坐快坐。”
“我不敢坐。”台上于熙涟是俊俏的活泼小花旦,可到了台下她却是规矩的很。
“你师父不在,这儿就你我两人你怕什么?”
于熙涟这才坐下来,“是。”
“你几岁了?”
“回您的话,前几日刚过了16岁生日。”
“我比你母亲大不了几岁,你唤我一声姨娘吧。”
“姨娘。”
“欸。”
于熙涟京剧成了角之后,倒是顺势说起了相声,郭班主说书的时候,更是能看见她跟着师父拎包倒水的。
茶楼
“你见过畅畅了?”于谦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哥哥,我……”这沈家四姨太不是旁人,正是于谦一母同胞的妹妹,于熙涟的生母,“畅畅长得真好,嗓子身法也好。”
“既然走了,为什么又回来?”当初是他这个妹妹,为了自己把于熙涟留下来,远走高飞,“我现在把孩子养大了,你就回来了?”
“我不是来要孩子的,”于熙涟如今成了角儿,哪里是她能要的来的,“我只是想看看她。”
于谦喝了一口茶,“你这样捧孩子,不怕孩子受不起吗?”
“她是你和师哥亲自教的孩子,我相信你们。”
……
台上的于云田活泼俊俏,台下的于熙涟却让人刻苦的令人心疼。
“畅畅,”郭麒麟把人从两块砖上拉了回来,于熙涟虽然嗓子好,可筋却不是很好,一天不抻就能回去,“别练了,吃饭了。”
小姑娘脱力的靠在他怀里“不行,”她闭着眼,“我如今的能力,配不上各主顾的捧。”
郭麒麟自幼和她一起长大,能不知道她的实力吗,“我都能站上台,你有什么不能?”
“哥哥,我怕。”
“别怕。”
于熙涟的嗓子,因她年岁小的原因,时不时会嗓音失润,万幸各主顾体谅,这才没有折了去。
“今儿云田嗓子怎么样了?”老主顾在票房问,“上周起就说说云田嗓音失润,怎么今天还不挂水牌子?”
票房今天值班的是九字科的大师哥张九龄,“咱们小于老板今天还不挂水牌子,上大户家唱堂会了。”
于熙涟又去了城北徐家唱堂会,不用说,这沈四姨太肯定是来了。
“这于云田的身段啊,”许家三姨太捂着脸笑,“可真够劲儿的,也不知道哪个爷们儿能得了她去!”
“瞎说什么呢!”沈四姨太拍了桌子。
“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做东的许家太太赶紧和稀泥,“她就是瞎了心了。”谁不知道沈四姨太捧这于云田。
“什么啊,不就是一个戏子吗?”
“你再说一遍?”
“别说了快别说了。这正看着好呢。”
下了台,于熙涟和自己的班子往外走,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喊,“小于老板。”
“您是?”王九龙下意识的把她护在身后。
“王老板您别紧张,”没想到来的是沈四姨太身边的春花,“我就是想给沈四姨太递个话。”
“你说吧。”于熙涟在王九龙身后出了声。
“回小于老板,我们四姨太太说:小于老板今儿个真不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手帕包,“这是给您的。”
“替我谢过四姨太太。”
沈府
“东西给畅畅了?她没发觉什么吧?”
“您放心吧,小小姐不知道这些事儿。”
“那就好。”
“畅儿,”于老板喊住了自己的长女,“明儿和我出趟门子。”
“好。”
天冷了,于熙涟在自己的月白色大褂外面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的棉袍。
“孟儿。”沈四姨太自然与孟鹤堂是认识的,“天冷了。我托你给畅畅的斗篷……”
“放心吧,”孟鹤堂其实不愿意替她递东西,要是干爹和师父知道了不免一顿责罚。
“爸,”于熙涟咬着冰糖葫芦,“今儿出来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于谦原本也不愿意带她出来,可这沈家却是华北出了名的军阀世家,若是得罪了可能会连累整个戏班。“咱们去沈大帅家。”
“沈家?”
“对。”
沈府
“我看着小于老板生的俊,”于大帅生得一脸横肉,“不如就留在我府中……”
于谦和于熙涟心中一惊,“这……”多少名伶是折在了这些军阀后院。
“大帅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四姨太进来了,“这云田前段刚认与我做了干女,哪有进后院的理儿不是?”
要不说说相声的脑子转的快呢,于谦反手给女儿巴掌,“对对对。你这孩子怎么见了干娘还不喊人?平日教你的规矩呢?”
“干娘。”
“欸,”沈大帅一看收房不成也就算了,“打孩子干嘛呢,都是一家人。”
……
“云田,”沈四姨太亲自送了于熙涟出门,“倘若无事,便别再来府上了。”
“是。”
于谦回了戏班子后同班主一说这事儿,“正好陶阳要去武汉唱几天,”班主沉思了一下,“让小畅儿跟着去吧。”
“行。”
于熙涟刚从武汉回来,沈府就有人求过来了,不是旁人,就是四姨太身边的春花,“求郭老板让畅姐儿同我们姨太见一面吧。”
“别吵吵。畅儿去吧。小孟陪你师妹去。”
“是。”
于熙涟换下了了练功的衣服,穿上了一件月白色满绣月季暗纹的旗袍,孟鹤堂替她披上了那件朱色斗篷,“多大人了还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
沈府
“畅畅,畅畅。”沈姨太落了一成型胎之后便日益憔悴,如今眼看是不行了。
“小姐,”春花进来了,“畅姐儿来了。”
沈姨太一下子眼睛里有了光,“快,快,快请进来。”
于熙涟进了门,“于云田见过干娘。”
“畅畅儿,娘要不行了。”她牵着孩子的手,“你要好好听你师父和爹的话知道吗?”
“女儿都知道。”怎么刚过了不到半年,原本身强体健的四姨太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春花,”她指挥着下人,“将东西给畅儿。”
“是。”春花给了于熙涟一个匣子。
“这些是我这些年积攒下的积蓄,”四姨娘气力已不太足,“你拿好。”
“太太,大帅往我们这来了。”
“小辉!”四姨娘提高了嗓子,“带畅畅走!快!快走!”
“是。”
不出三日,便传来沈家四姨太没了的消息。郭于二位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口棺材与四姨太的尸身。
“畅畅,跪下,给你娘亲磕头。”
于熙涟这才知道,这四姨太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生身母亲于家二小姐——那一年于家二小姐与戏班大武生相恋,谁曾想却被沈姓军阀看上了欲纳入房中,为了保全整个戏班她将出生仅三月的女儿交给哥哥,只身嫁入帅府,至于那大武生,则被那沈姓军阀杀了去。
“娘——”于熙涟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与这四姨太如此投缘,为何这四姨太要三番四次救自己。
“小小姐,”春花来了一趟,带着一个包袱,“这里面都是小姐这些年为你做的衣服。”
于熙涟打开包袱之后,里面的衣服一件件,从襁褓之中用的肚兜,再到每一年岁的衣服都有,所用针法同孟鹤堂给她的那件斗篷一模一样——
“畅畅,”春花来过之后,于熙涟恍惚了许久,“孟鹤堂天天守着她,生怕她出了事,“吃点东西吧。”
“师哥,我想替我娘报仇。”
“好。”
自从独宠多年的四姨太去了,这沈家抬进门了好几房姨太太,一下子争奇斗艳好不热闹,这不,八姨太便窜腾着给德云班下了贴子。
“干爹,我想去沈家堂会。”
“想做什么就去。有干爹在。”
“饕餮同志,德云班本月十六要去那大军阀处唱堂会,必定是闹哄哄一片。”
“貔貅同志,这堂会的底角是何人?”
“于云田孟鹤堂。”
“信得过否?”
“这两孩子自幼长在我身边,性子至真至纯。”
“可会牵连你们?”
“放心吧。只是能不能替我保住我这一双徒弟。”
“我带他们去根据地可好?”
“成。”
于熙涟和孟鹤堂启程去沈家唱堂会起,班主一声号令,德云班上上下下四百余号人马上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沈大帅没想到于熙涟会直接给他一袖剑,“我要杀了你!”
于熙涟勾起了嘴角,“大帅,您走好!”起手就是一镖,德云班无论哪个人都是从武行学起直到大了些才分的行当,于熙涟也不例外。
“涟涟,”孟鹤堂向她伸出了手,“走。”
“娘,孩儿给您报仇了!”于熙涟跪在母亲墓前,磕了三个头。
“走吧畅儿。”班主看了一眼怀表,“到点了。”
“干爹,”于熙涟自然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生死不复相见,“此去一别,孩儿……”
班主给孩子理了理衣服,“行了,好好听你孟哥话,知道了吗?”
“哦。”
另一边
“干爹,您真的要把畅畅交给我吗?”孟鹤堂自然知道,这是干爹和师父最心疼的孩子,既然交给自己……
“畅儿心气大,唯有你的话她才能听进去几分。”
“好。”
五年后
都说沪上来了一对曲艺老板,是一对乾坤旦,嗓子亮堂扮相佳,大家都说是来和德云班打擂的。谁曾想,这两人却拜在了德云班主门下。
“辟邪天禄同志,欢迎回家。”
“我们回来了,麒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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