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橙灯

是夜，我已经换回了冬装。嘱咐慕蓝在屋里，或者去解剖室等我，就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去了爷爷奶奶家。

在车上，我一直在想慕蓝刚刚喊的名字，像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可能是他活着的时候的太太吧，也许我穿上那身衣服会和她很像，所以他刚刚才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

即使是这样想，内心还是说不出的难过。慕蓝是鬼，他活了两千多年了，他到现在甚至经历了我好几辈子的时间，等我死了，再去投胎，可能他的生活还会继续，也许某个瞬间他也会想到我，而我不过是他路上的一小段，他时间中的一眨眼，我没有权利奢望他什么。想想本来我们

相识，也只是一场意外，他来我家，甚至只是一场交易。

一场救人的交易。

我突然觉得慕蓝离我好遥远，他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唯一被我知道他存在的人。

他曾经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分开，但慕蓝还在惦记着他们。

想到这里，我释然一笑，慕蓝本就不属于我家，我只要做到好好珍惜眼前，善待他，不留遗憾，便足够。

“溪溪，怎么叫你这么多遍都不答应?”妈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道。

我立刻回过神来：“嗯?怎么了，妈妈。”

“我说到了爷爷家要问好，不要随便动人家的东西，接了压岁钱要道谢……”妈妈说的滔滔不绝，几乎每年她都会这样嘱咐我。

终于到了爷爷家，眼前是一栋中式小楼，一共上下二层，虽然不大，却带一个院子，院子左手边种着花卉，右手边种着草莓。

门口一小块竖牌上写着“藤宅”。

走进院子，是一到石屏风，上面刻着动物图腾，我没有见过这种动物，怒目圆睁，似乎很凶猛。

绕进院内，一条石路将花卉与草莓隔开。再往前走是一块平台。走过平台上两节台阶，就走进了室内。

室内的门口最前面还是一扇屏风，与门外门口的不同，它是木质的。

爷爷家是很传统的中式家庭，爷爷也是当地很有名的老中医。他十分重视风水，和传统文化。这里起初只有一层楼，后来爸爸自立成家，小楼又建起一层来。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爷爷奶奶走了出来，迎接我们。我向他们问好，鞠躬拜年。奶奶将一个红包塞入我手中。我又鞠了一躬，道：“谢谢奶奶。”

“这孩子，跟我还这么客气。”奶奶摸了摸我的都，笑着说道。

进了屋里，妈妈帮着奶奶准备年夜饭，爸爸和爷爷在屋里聊起天，我就在一旁听着他们聊。

大人说的话总让人似懂非懂，听了几句，我就听的厌倦了。跳下罗汉床，在屋里转起来。

爷爷奶奶家里十分简洁，除了家具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用品。同时也很干净，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而且空气里总是带着淡淡的中药香。

突然，我听到北屋的窗哗啦的响了一声。我顿时想到了一个人。

我捏手捏脚的走到北屋门口，北屋关着门，我小心的旋开门把手，向屋里看去。屋里没有开灯，很黑暗，我走进屋里，打开灯，一尊观音像被供奉在供台上。

观音像周围摆着几束鲜花，花朵已经有些干枯，似乎是早晨放在这里的，现在已经快枯萎了。像前有一台金色的小香炉，香已经燃尽了。一盏灯发放在供台旁边，并没有点亮。一盘水果摆的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白盘里，也摆在供桌上。

除了这些，屋子里在没有其他东西，抬头向上看，窗户被打开了一点，冬日的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冷的彻骨。

我伸手去关窗户，可没想到，一双青白的手抢先一步，扶住了窗户，在我没反应过来时，一个人影翻身而入。

定睛看去，此人身形纤长，目中含笑，发丝凌乱，狼狈中带着几分神气，寒冷的空气包围这他，却遮掩不住他一身令我毛骨悚然阴气。

正是慕蓝。

“溪溪，你爷爷家为什么供菩萨?要不是你来了带来很强的阴气，我估计今天就进不来了。”慕蓝缕了一下松散狼狈的头发，说道。

难道还是我帮他进来的吗？看来我不是缺阳气，而是阴气太盛啊。“爷爷有信仰，不是说好在家或者在解剖室等我吗？”我带着一丝责怪的口吻道。

他抱臂，一屁股坐在供台上，道：“你居然让我自己在家等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宠物了吧，”说着又站起身来，一手抓住我的手臂，道：“我看你在这也没什么意思，走，我带你玩去。”

“等等……不行！”我拍开他的手，道：“我不能出去，一会要吃年夜饭，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我不能离开，而且晚上我突然不见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很担心。”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突然又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本以为他会强行把我带走，没想到，他垂眼看着我，低声道：“求我。”

什么?这是什么鬼要求。仔细想想这还真是鬼要求，而且是恶鬼的要求。

“求你了……我想跟家人吃年夜饭。”

他目光一闪，突然转身，跳出窗外。似乎要离开，却又转身，一手握着窗户，斜倚在窗外道：“给我带些好玩的回家，不然，下次你求我也没用。”说完拉上窗子，隔着玻璃对我微微一笑，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走出北屋，其实慕蓝他只是希望有人陪他吧。新年我可以和家人团聚，而慕蓝与的家人，恐怕很难团聚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好玩的东西我去哪弄呢？

突然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我来到厨房，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帮奶奶和妈妈把菜端到餐桌上。摆好碗筷，去叫爸爸和爷爷吃饭。

做为中国人，年夜饭当然要配着春节联欢晚会。

热热闹闹的吃完年夜饭，看到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此时我就是十四虚岁了。

爸爸妈妈工作忙，很少在爷爷奶奶家过夜。收拾好餐桌，我们便准备回家了。

头离开的时候，我从果篮里拿走了两个橙子，家人的新年过完了，还有一位独自在家里呢。

坐在车上，礼花不间断的在空中绽放，新年的夜晚总是没那么宁静。天空道路被照亮似白昼。靠在椅子背上，微闭双眼，听着耳边轰鸣的礼花声，耀眼的光隔着眼皮也可以感觉到。

终于车停了，我睁开双眼，又到了那个漆黑的小平房，我家周围并没有人放礼花，因为这附近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但是远处的礼花还是可以看到的。

下车走进屋子，爸爸妈妈洗漱准备睡觉，我推开屋门，屋里没有开灯，打开灯，慕蓝居然不在，难道他去解剖室了？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应该跟他说好，让他在家里等我，这么晚了，我还要去解剖室找他。

我穿回了本来打算脱掉的外衣，欲转身出门，可突然眼前一黑，双脚离地，被转了一圈，接着后背就撞到了凉凉硬硬的东西上，似乎是墙。

我扒开眼前的障碍，原来是一只手，视线不再被阻隔，我看到了慕蓝的脸。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一手被我攥着，一手摁着我的肩，将我摁在墙上，道：“怎么这么晚?”

我仰视着看他，道：“要到凌晨才算是新年啊。”

他顿了一会儿，松开我，盘腿坐在了地上，问道：“带什么好玩的了?”

我把两个橙子扔在他面前。他楞楞的看着两个橙子从他面前滚过。

在他生气之前，我抢先一步，道：“前段时间我读过一段文章，是冰心写的《小桔灯》，里面介绍了一种用橘子做的小灯，不过今天我没找到橘子，我们可以用橙子做小灯笼试一试。”

说着，我拿起了其中一个橙子，圆圆的，还是很美观的。

我脱掉衣服，去写字台上拿了一根记号笔，在橙子上画出了星星的图案。有用刀刻，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力度，一到深一刀浅星星的角也有大有小。

慕蓝微微皱眉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似乎也没打算帮我。但是这种小手工我自己也是没问题的，一边想一遍做的更加起劲。

我在橙子顶端划开一个圆口，用筷子将橙子的果肉和果皮分开，再把果肉切成小瓣，一片一片的取出来，一个小灯笼壳就做成了。

慕蓝看我做完了灯笼壳，也拿起了另一个橙子，我以为他也要做，没想到他直接剥开橙子皮，开始吃橙子。

我惊呆了，问到：“你在做什么啊，这样皮就坏了。”

“看你那个做的不错，这个我就吃了。”他一手抛了一下橙子有接住，继续剥皮。我叹了口气，算了，有一个总成功就可以了。

本来我打算也用天然灯芯，可是橙子和橘子不同，灯芯太短了，于是我找了根熏香蜡烛，这种蜡烛很小，带一个铁质的小托盘。燃烧时还带着香气。

点好蜡烛，放在灯笼里，我关上屋里的灯，小心翼翼的将小灯笼放在写字台上，橘黄色的小灯笼被照的透亮。透过星星形的小孔，橘色的星星图案映在墙上，地上，十分漂亮。

慕蓝坐在我身边，抬起手指点了小灯笼一下，小灯笼居然离开桌面，旋转着向上飞起。

灯光迷离闪耀，星星在屋中旋转，几分梦幻，无比耀眼。

“谢谢你慕蓝，”我低声说道。

“谢什么?”他问道。

“谢谢你……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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