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星台。
润玉如往日一般布完星,回身时便见熟悉的位置上摆着熟悉的矮几软垫,只是那个往日里总是睁着一双美眸含着柔和笑意瞧着他的人,此刻却是单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地,似乎睡了过去。
他顿了顿,摸了摸身旁的魇兽让它悄声离开,魇兽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辰星,晃了晃脑袋,轻巧地蹦跳着离开,不知去哪里寻梦去了。
润玉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晃动着,眉头微蹙,即使睡着也不十分安稳,很是疲惫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早习惯了昼伏夜出,日夜颠倒的日子,她却与自己不同。夜夜来布星台与他作伴,他看出她愈发疲惫的模样,好几次想要开口劝她不要再来,却始终说不出口。不过几日而已,他便开始习惯有个人总在身后默默看着他布星挂夜,习惯有个人比谁都关心他的伤势为他制药疗伤,习惯有个人在清冷的漫漫长夜里陪他饮茶谈天……一旦尝过了有人陪伴的温暖,就再难甘愿走回曾经过惯了的冷清日子。
他思绪万千地走到矮几前,却见她的头一歪,眼瞧着要磕到桌角上,他赶忙弯腰探手过去扶住。他的手掌覆在她耳侧,微微用力撑起她,手伸在半空,半晌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她的发丝在夜风之中泛着微凉,他看着她毫无知觉地枕在他手上,连眉头似乎都放松了两分,长长的眼睫在闪烁的星光之下有些朦胧。过了一会儿,他在桌上幻出了一只软枕,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在软枕上,见她眉头又蹙了两下,似乎有些不大安稳,却到底没有醒来才松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不自觉地用拇指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掌心,似乎上面还残留了一丝丝的温暖。叹了口气,润玉又取出一件披风,无声地抖开,轻巧地披在她身上。做完这些,他才从她身边,回到自己惯常的,她对面的垫子上坐下。
这会子他才认真打量起今夜矮几上摆着的东西。
辰星善于制药,偶尔也会炒些药茶。清茶之中含有浅淡的药香,别有一番滋味。这几日来,每晚在他布星之时,她便坐在她第一次出现在布星台时的位置上,摆好矮几软垫,净手烹茶等他。今晚,桌上依旧有她特制的药茶,不同的是,多了两盘子样子很是精巧的鲜花形状的糕点。润玉抬眼看了正枕着软枕睡着的辰星,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捏了一块,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小的咬了一口。清香甜糯,滋味甚好,最难得的是其中含有浓郁的水灵药气,不知是什么材料如何炮制,竟没有一丝苦涩,全是花朵一样的清甜甘冽,药性却极好,只一小口,就感到身体隐隐被一丝水气滋润,连疲惫也淡去了一分。他没有咬第二口,而是专注地看着指间的这一小块花糕,不由得想到了今日午间他歇息起来后,叔父姻缘府那边的仙侍拎着食盒到了璇玑宫,送了一盒子饭菜。还记得那小仙侍说,月下仙人特地嘱咐让他说清楚,那都是辰星仙子亲手所做。那时他愣了一愣,怀着难得的愉悦心情,用了他许久不曾在意过的午膳。辰星的厨艺了得,那些菜色都很是美味,如今看来却跟今夜这些花糕的价值不能相提并论。如今恍惚想来,从他们第二次在布星台见面,她送了他一盒子伤药以后,每日夜里她准备的药茶,每回查探他伤愈进度时随手塞来的药丸,都是正对他体质与伤势的,甚至许多他从未见过也无从分辨,她却好像全不在意一般地信手塞给他,从未提过这些东西多么难得,制作起来是否辛苦。
他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右手手臂,衣袖下手臂上的灼伤已经痊愈大半,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伤药,轻轻吹着气的模样,那个样子,好像他是块易碎的珍宝。
夜风拂过,他朝她看过去,正有一缕发丝被风吹动,落在她眼睫之前,一下下撩起,引得她似有不适地动了动鼻子。他放下糕点,伸手过去,指尖勾起那一缕青丝,动作极轻地重新挽回她耳后,眼神一转,竟对上她不知何时睁开的莹亮却有些朦胧的眼睛。他不由得一惊,连忙收回自己的手,避开她的眼睛。
辰星朦胧间感到眼前有什么在晃动,强撑着睁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瞧见似有一道影子从自己眼前快速抽离。等她抬起脑袋缓过了神,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润玉,又低头看到了桌面上突兀出现的软枕,一下子坐直起来,这才又感到身上有什么滑落,她反手一抓,摸到了顺滑的布料,回头一瞧才看清,是一件碧青色的披风。辰星愣了一愣,便笑了起来,伸手将滑落了一半的披风重新披回自己身上,而后转过身将桌上的软枕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看向润玉,却没有多提这披风和软枕的事:
“抱歉,我一不小心睡着了。”
润玉摇摇头:“是我的不是才是。辰星想来并不习惯熬夜,一连几日,已经很是疲惫。不如,明日便不要再来,好好歇息。”
辰星眉头皱起:“你这是……赶我走?”
“当然不!”润玉的声音高了两分,话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急忙补充:“只是辰星看着精神不是很好,想是并不适应昼伏夜出,夜里不得安寝,这许多天都不得好好歇息的缘故。既如此……”
辰星抱着怀里的软枕摇头打断:“不是我不习惯白日歇息,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在天界毕竟都不熟悉,一时间我不太放心锦觅,这几日白日里常常陪她去姻缘府逛。如今这几天看下来,她过得不错,我也能放心不少了。”
“锦觅?”他从未问过她来天界的缘由和经过,以往两人品茶闲聊话题总是不缺,这却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么一个明显与她关系亲密的名字。
“嗯。”辰星想了想,措辞道:“锦觅与我都出身花界,当初是一起被火神殿下带上天界的。”
润玉想了想,嘴唇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开口问道:“我这几日也有听闻,旭凤栖梧宫里有个才来的小仙童,近日,似乎颇得月下仙人喜欢,在姻缘府出入。”润玉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个小仙童日日与一个美貌仙子出双入对,不少喜欢那仙童样貌的仙子仙婢都因此却步……
辰星点点头:“说得应该就是锦觅。”
润玉见辰星承认,心头隐隐有些不舒服。他自己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表情有那么两分僵。
“那锦觅与辰星你……是……”
辰星笑了笑:“她……叫我阿姐。”
“阿姐?”
“对啊,我是她姐姐。”
润玉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辰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眼神从桌上的花糕上扫过,发现盘子里有一块咬过一小口的,她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润玉,这花糕……你不喜欢?”
润玉听了,摇摇头,伸手重新捏起那块花糕,在辰星的注视下咬了一口:“滋味甚好,润玉,很是喜欢。”
辰星听了眼睛一亮:“真的?”
他笑着点点头:“真的。”
咽下的那口甜香,似乎一丝丝散开,一圈圈松松地缠绕在心口。
温暖,而又柔软。
栖梧宫。
锦觅抱着一盘子花糕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吃着,极为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捏了锦觅怀里盘子上的一只花糕拿走,锦觅正咽下口中的,睁眼要再拿一块,正巧瞧见了从自己眼前“飞”走的花糕,连忙伸手过去“啪”地一声打掉了那只手里的糕点,而后用盘子接住。
一声冷哼从头顶传来,锦觅抬头看过去,正见旭凤黑着一张脸瞪着她。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旭凤已经收回身后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糕点盘子,第一反应是赶忙站了起来将怀里的盘子藏到身后。
旭凤见此更是火大:“你!不过一块糕点,就把你小气成这个样子?这么不舍得给我吃?”
锦觅才想反驳自己好多天没吃过阿姐的糕点了,开口之前却突然想起今日狐狸仙跟她反反复复地说着他家凤娃多孤单多可怜,吃饭没人陪着,想吃个糕点也没人给做,又想到狐狸仙说只要她好好对待凤凰跟他“谈情说爱”,凤凰一高兴自然不会吝啬灵力。想到这里,锦觅眼睛一亮,把盘子从身后端出来捧到旭凤眼前:“没有没有!我就是刚刚突然被你吓到了!来来来,凤凰你尝尝,这是我阿姐今天新作的糕点,可好吃了!”
旭凤迎着锦觅亮晶晶的眼睛,轻咳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伸手拿了一块:“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请,我便给你个面子尝尝。”
锦觅睁着大眼睛看旭凤咬了一口,又凑近了他一步:“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
旭凤自然也感到了这花糕中的水灵之力,虽然美味,可惜与他属性相冲。不过看着眼前锦觅满眼期待的样子,他还是两口吃完了手中的这块:“滋味尚可。”
“啊?”锦觅皱起眉头:“这还只是尚可啊?我阿姐的手艺你都不满意,那你得多难伺候啊……”
“你说什么?”
“没没没!”锦觅连忙摇头:“那你不喜欢这个,你喜欢什么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喜不喜欢鲜花饼?”
“鲜花饼?”
“对啊!”锦觅笑着点点头:“我厨艺比不上阿姐,但是鲜花饼做得最是拿手,阿姐也夸我做的鲜花饼比她做的还好呢!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做给你吃啊?”
锦觅的眼睛闪动着波光,映得对面的旭凤耳根有些泛起微红。
而这时的锦觅想得却是:今晚也算说了好几句话了,算不算得上是“谈情说爱”呢?唔,明日去问问狐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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