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启的话带着轻薄与侮辱,许二却不以为许,低头将一条麻袋解了开来,从麻袋里拱出一个老妪来,双手被反捆着,嘴巴用帕子堵着,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糊了一脸颊、一胸襟。
双手刚被许二解开,老妪立即反手抓住许二,眼睛红红的,满满的哀求 道:“儿啊,快想法救救松儿,救儿翠儿,救救你媳妇柳氏啊!”
许二嫌弃的甩开老娘粘满涕泪的手,吼道:“老家伙,别做白日梦了,我赌钱不也是想将我爹的豆腐坊赢回来吗?你们一个怪我、两个怪我,一家子连TM驴犊子都冲着我叫唤,这下好了,和那驴犊子一起发卖了,一了百了,彻底清静了,我想赌、想嫖再也没人管了。”
老妪扑通一声跪在了许二面前,哭啼道:“翠儿她娘你不要了?连你儿子松儿也不要了吗?那可是咱老许家的香火啊!”
许二脸上现出一抹厌恶之色,恶狠狠的甩开老娘如树皮般的手:“松儿咋来的?还用我说吗?你和一个外姓人联手,找一个野种来冒充许家的种?若不是念在你会做豆腐的份上,我连你都不想管。翠儿那里你也趁早断了念想吧,我将她送青楼的当天晚上就被葛老爷开了苞,如今正受宠着呢。”
老妪神情木木的,嘴里只是神经似的重复着:“葛老爷刚过完六十六大寿,翠儿不满十六,造孽啊,雷咋不劈死俺,让俺心被这千刀剜、万箭穿哪!”
柴启将手伸向脚下的一个麻袋,刚要解开,老妪疯也似的冲上前来,打掉柴启的手,用身子紧紧护住麻袋道:“不许动俺孙子!”
柴启嘻嘻笑着,让手下将老妪扯到一边, 伸手打开麻袋,露出里面的物件来,众人定睛一看,本来是挺滑稽的事情,却没有一人笑出声儿来。
麻袋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头奄奄一息的小毛驴,驴腿上汩汩流着血,应该就是许二口中所说,将他叫唤得心烦、被他打伤的小毛驴。
柴启笑着指着许二道:“许黑心儿,你娘的孙子若是小毛驴,你岂不是头大公驴!院里还有头留着拉磨的大母驴,你们正好凑到一起,一家子毛驴子。”
许二脸色发黑,想怒却不敢怒,生怕再次惹火了这个煞星,连他一起打一起卖。
柴启打开第二只麻袋,里面是一个俊生生的小姑娘,十二岁左右,杏花眼,柳叶眉,皮肤虽然糙了点儿,但是哭得梨花带雨,别有一翻风情在。
许二讪笑着靠近柴启,谄媚的老脸笑成了桃花,瘦直的身子弯成了豆芽,求情道:“柴大爷,这是我家老东西给松儿买的童养媳欢喜,就是将俺闺女翠儿卖了都没舍得把她卖了,您老看看,能不能把别的都卖了,欢喜给俺留下?”
柴启脸登时黑成了锅底,怒道:“你小子有那好心?儿子都不要了,还要儿媳妇干啥?你不会是打着半夜钻儿媳妇被窝的心思吧?哈哈,虽然你这样的行径我喜欢,但是,没有她做饵,你家的老婆子、大公鸡怎么能卖上价钱?!”
柴启不理会许二,二话不说,毫不怜香惜玉的重新将小丫头塞回到麻袋里,扎了袋口,让手下将麻袋拿到院子里,重新倒了顺序,再度扛出来,摆在地上长长的一溜。
柴启对着院门口磨肩接踵的街坊做了一个揖,指着一长排的麻袋道:“乡亲们都上眼了,这些麻袋,大小不一,轻重不一,里面的物件就没有重样的,这和赌场里赌大赌小一样,全凭个人手气壮不壮。所出的银子却都一样,二两银子一个,买到小姑娘当媳妇是你运气好,买到老母鸡回家下蛋、小毛驴回家拉货也不算太窝火,下注啊,下注啦,下注的留下,不下注的速速离开。”
人群登时七七八八议论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眼睛直直盯着其中一只麻袋,激动的扯着身旁的十五岁的儿子道:“儿啊,娶个媳妇光聘银就得七八两银子,加上聘礼、喜酒下来,怎么着统共也得十多两银子,刚刚这小姑娘干爽利索,长得俊俏,屁股大、好生养,二两银子值啊,咱买。”
少年红着脸道:“娘,二十多个袋子,外面瞅着大小都差不多,不让摸不让碰,里面装的是啥都不知道,万一选差了怎么办?”
妇人偷偷捏了捏儿子,偷偷指着其中一个一动不动的袋子道:“儿啊,娘闻得那姑娘身上有隐隐的香味儿,身上定是挂着香包,你凑近些闻闻......”
少年狐疑的抽紧鼻子,果然隐隐渗着香气,脸色如晕红的晚霞,扭捏的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柴启道:“柴爷,我要这个。”
柴启乐呵呵的点了点头,让少年自己去打开麻袋。
少年心里如擂鼓般的跳动着,心提到了嗓子眼,亦步亦趋的走到袋子旁,鼻翼间充斥着香味儿,心花怒放,脑中浮现出了与那个小姑娘拜花堂入洞房的欢喜景像。
看热闹的乡亲们都抻长了脖子,看着麻袋口,眼睛如同被点住了穴位,一眨不眨。
麻袋口渐渐打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妇人发髻,众人齐声叹了一口气,再褪下麻袋,哪里是刚刚那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分明是小姑娘的老娘-----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许二不愿意领回去的元配柳氏!比少年的娘亲年纪还要大!
这样的妇人怎么可能给少年当媳妇?倒像是给少年的爹又纳了个妾!还是个大----妾!!
母子二人脸登时就绿了,原本凝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成了冰霜,任她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
妇人咬咬牙,直接降价一半,一两银子转手卖了,可惜哪里会有人肯出一两银子买一个黄土过膝的妇人?
许二在媳妇柳氏身侧转了一圈,妇人以为许二心动要将柳氏买回去,充满了希冀,许二却转过身来,笑道:“这银子赚回来不难,我们再赌,赌下一个开出的袋子里的东西,哪个会卖出的价格更高一点,大家可以下注,现在就下, 来来来!”
此招法果然勾起了人们的兴趣,纷纷如下注般开麻袋,开完后的人或动物再行买卖,赌徒们根据价格再定输赢分赌银。
柴启乐得合不拢嘴,坐在手下临时搬出来的太师椅上,嘴巴咧到了耳根儿,露出暗红色的牙床,牙床上,还残留着早晨吃剩的肉沫沫。
如果说柴启刚刚说的留下许二管豆腐坊是随口那么一说,现在柴启是真的想让许二留下来帮自己了,凶狠的狼很多,忠心的疯狗不多见,许二,就是一条合用的狗,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就如同现在,想出了这么个损人的招法,不仅得了卖东西的二两银子,还开设了临时赌局,知道迷底的他自然赚足了银子,正所谓是怎么算计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儿。
本来是一场家破人散的凄然,却一瞬间转化为人性淡漠的闹剧;本来沦为货物的人和物,再次成为赌桌上的标物;本来真心实意的买家,最后都变成了赌徒,明月在一侧看着,心里好生心酸。
明月的怀里只有刚刚卖猪肉的三两银子零二十文钱,只够买一个麻袋的,在剩下的十五六个麻袋里选出自己想要的,无疑于难上加难。如果是要找刚刚那个小姑娘,明月有十足的把握,因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只麻袋不会真的放在其他麻袋当中,“饵”自然是越久越好,否则饵没了还怎么钓鱼?
明月想买的就是那个叫“松儿”的孩子,殷才说过,她的弟弟就是卖给了一户游走卖豆腐的,刚刚许二说松儿不是他的骨肉,明月怀疑是她的弟弟;柳氏露面时,殷才没有惊诧表情,明月又以为自己想错了,秉承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精神,明月仍盯着麻袋来看。
明月一边看着买家与卖家如开宝箱般开着物件,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卖黄豆的李老头,是与不是,问他自然就清楚了。
不一会儿,李老汉果然气喘嘘嘘的跑来,手里拿着银搭子,一身汗的挤入人群,对着柴启不住作揖道:“柴大爷,小的来迟了,小的将家中所有的豆子都降价卖了, 换得了十一两银子,您老高抬贵手,将小的亲人领回去吧!”
李老头仆一出现,殷才的身体就迅速的颤抖起来,直直的望着李老头儿,眼圈红红的,讷讷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明月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原来许家是通过李老头买的孩子,果然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亲弟弟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是这个松儿无疑了。
柴启不以为然的接过银子,放在手心里埑了埑分量,转头看着热情高涨赌得面红耳赤的人们,又看着脚下仅余的十条麻袋,耸了耸肩道:“做一行得守一行的规矩,老子的主顾愿意赌,我就得奉陪到底,你这十一两银子,可以买五个,自己挑吧,运气好了,你也许将你的亲人都救出去了。”
一半一半的几率,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了想,从怀里将三两银子尽数交到李老头儿手上,低声道:“老伯,我和你凑个数,十个里选七个麻袋,凭你对亲人的熟悉,由你来选,定能选到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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