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孟美岐和蔡徐坤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晚,夜色昏黑,空中寒星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
清风、益明哄着如意、吉祥去了自己的房里,给如意的伤爪换药——玩儿了一下午,不换药的话,明日它就又得一瘸一拐的。
蔡徐坤和孟美岐回到房里,分头沐浴更衣。
蔡徐坤回到寝室,走向床榻的时候,对上了小妻子温柔似水的视线。
孟美岐此刻在想的,是离开娘家时的情形:诚哥儿打着呵欠,还是依偎在他怀里,小胳膊箍着他的脖子,满满的不舍;大哥、大嫂满脸无奈又欣喜的笑意;站在她身边的父亲说“真是我孟家的良婿”,母亲颔首表示赞同。
她为此动容。
对于至亲之人,蔡徐坤是特别好打发的一个人,只要你循规蹈矩,他就会以数倍的好回馈你。
对于孟家,他不可能毫无心结,但从不提及。正因此,她反倒不敢确定他的心迹,始终有些担心,这会成为他与她娘家之间永远的隔膜。
他用事实告诉她,那是多余的担忧。
蔡徐坤到了床前,对她微微扬眉,继而又笑,“今晚像是看着我挺顺眼?”
“嗯。”孟美岐心说:一直都很顺眼,只是你笨,到这会儿都不知道。
他就俯身亲了她一下,“该赏吧?”
“嗯。”孟美岐下一刻才留意到他的样子有点儿坏,不由睁大眼睛,“嗯?”
蔡徐坤轻轻地笑,熄了床头的羊角宫灯,宽衣歇下。
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灼热的亲吻落下来,徘徊的手掌存着需索的意味。
“你……就不累么?”孟美岐只好奇这一点。
蔡徐坤不答反问:“你很累?”
“有一点儿……吧?”午间他在寝室、她在暖阁小憩,他是怎样她不了解,只知道自己的疲惫缓解了不少。
蔡徐坤失笑。她这种说话的方式,若是换个人,换了衙门、外院之类的场合,他真受不了。可她不一样,让他只觉着有趣。“‘有一点儿’就不算事。”
他说完,手势放肆了些。
孟美岐呼吸一滞,下一刻,则展开双臂,轻轻环抱住他,嘴里说的却是煞风景的话:“今晚也不看书了?”
“嗯。”他一面应着她的话,一面除掉彼此那些累赘的束缚,“等我看完书,你早睡着了。”
“……”她不知如何回应,亦是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忙着去捉他的手,“你早间才说过下不为例。”
“我的话你也能信?”
“……”孟美岐去掐他的脸,“几时变得这么无赖的?”
“下不为例。”
“……”孟美岐啼笑皆非。
“你还没说呢,今日怎么看我更顺眼了些?”在这种时刻,蔡徐坤通常都是岔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她没法子阻止他的探寻,也不能在这回事上豁出去撩回去,只得强忍着他轻柔手势带来的感触,忽略掉自己发烧的面颊,“因为……混账!……因为爹娘、兄嫂和诚哥儿都很喜欢你。”
“一家人,不需说这些。”他语带笑意,“你再说一句‘混账’试试?”
孟美岐当然不敢试,只敢用力地掐他一下。
“我们家兔子再胖点儿就好了。”
“你想都别想。”孟美岐气鼓鼓的,又掐了他一下,“谁是兔子了?你再说……再说我可就咬你了。”
“你来。”他语气里的笑意更浓,捞起她膝弯。
孟美岐心里气呼呼的,别转脸,无意间碰到他的耳垂,真就张嘴去咬了。只是,她对这男人发不了狠,牙齿碰触到他耳垂时便已心软,力道变得甚是轻微。
“嗯!”两个人在同一刻的反应相同。
她轻哼出声,源于遇到的顶撞。
他亦轻哼一声,源于她那个举动。
“阿羽。”他柔声唤着她,板过她的脸索吻。
她因着柔肠百转,回应着他,彻底软化在他怀里,终究是随他去。
他的吻,焦灼,时时透着急切,可也只是亲吻如此。他待她依然存着郑重的怜惜、珍惜,不肯让她吃痛,不肯让她不适。
越是如此,时间越久。到了下半夜,两个人才相拥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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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蔡徐锐、蔡徐铮分别老老实实地搬到了东院、西院。
蔡徐坤却似已全然忘记这回事,早膳后去了后花园的紫竹苑。
孟美岐去往正厅的路上,心里在犯嘀咕:要不要帮二夫人找两个踏实可靠的医婆呢?毕竟,孕妇前三个月需得好生照料,一丝差错也不能出。这本该是她的分内事,但是三兄弟昨日分家了,这事情就成了办是情分不办是本分。
要不然,问问母亲?她懊恼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昨日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件事当面询问母亲呢?
继而,她就想到了二夫人的娘家。还有成国公夫人呢,她听到女儿有喜脉之后,总要方方面面地帮忙打理周全。
可是,成国公夫人在得知女儿怀胎之际分家的事情后,会不会又想要找到她面前责问?
要知道,以二夫人的明事理、成国公夫人的毫无城府,二夫人是不会把夫君的过错告诉母亲的。
正这样想着,水香来禀:“夫人,成国公夫人要见您,这会儿就在东院侧门等着回信儿。”
孟美岐先是扶额,随即敛目思忖片刻,神色转为沉凝,“告诉她,巳时之后我才得空会客。她若是能等,你们到时将人请到暖阁,若是等不得,也请她别怪我失礼。”
二夫人急匆匆地走到通往正院的侧门,扯住成国公夫人的手臂,“您是怎么回事?见我大嫂做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成国公夫人惦记着女儿肚子里的胎儿,语气温和地道,“你别急,别生气,我慢慢跟你说。”
“……嗯。”二夫人蹙了蹙眉,又抿了抿唇,“您说,我听着呢。”
成国公夫人也是无奈得很,低声道:“你有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我就想问问你妯娌,你们搬到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你身边得有得力的人照顾着,我说要给你安排人,刚一说你就满口回绝了。你能自己找到可靠的医婆么?找到的人反帮了倒忙可怎么办?子嗣是大事那些话也就不说了,头一胎最是要紧,出点儿岔子就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我就想,能不能让她出面帮你找两个人,到底是济宁侯夫人,什么人得了她的吩咐,总会尽心照顾着你。”
“您放心,这些我都知道,已经着手物色人了。”二夫人说到这儿,有正院的丫鬟来回话,把孟美岐的意思说了。她听了笑着颔首,道,“告诉大嫂,我娘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我,顺便想跟大嫂说说话,既然不得空,那就改日再说。”语毕用力的捏了捏面色不大好看的成国公夫人的手,取出个八分的银锞子,赏了那名丫鬟。
成国公夫人心里很不痛快,想着济宁侯夫人这样个态度,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分家各过了?就算是分家各过,一笔写不出两个蔡字,妯娌之间也该凡事相互照应着才是。转头对上女儿蹙眉望着自己的面容,便压下了不快,“快回屋去,回屋去说话。外面太冷,你这个时候应该多卧床休息。”
二夫人从善如流地点头。
母女两个相形回到房里,二夫人实在是没什么精气神,便依着成国公夫人的意思,卧在床上说话,“娘,我这儿的事情您就别管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爹爹知道,您去问他吧。他要是不肯跟您说,那我也不敢跟您说。”
眼下她和蔡徐锐这样的情形,母亲心生疑虑在所难免,去问一问孟美岐也是情理之中。娘家可不就是大事小情给嫁出去的女儿撑腰么?假如母亲是父亲的贤内助,她也就听之任之,可惜母亲不是。一听母亲要去见孟美岐,她就已经心惊肉跳起来。
“……”成国公夫人嘴角翕翕,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
二夫人继续道:“您平日便是住在我这儿都无妨,只是别去正院。我们眼下这是自找的。”她也叹了口气,“娘,您就算看在我有喜的份儿上,就别管我这儿的事情了。”
“好,好,娘答应了。”女儿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以往就算矛盾争执不断,可在得知女儿怀孕之后,心里便只剩了喜悦和关心。成国公夫人审视着二夫人的神色,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自己也知道,现在不同于以往,一定要把心放宽,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心绪不宁的话,对孩子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我知道。”二夫人看着母亲,“娘,您是真的答应我了吧?”
“答应了,答应了。”成国公夫人道,“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明年顺顺利利地生下我的外孙,我什么都依你。怎么还不相信呢?是不是要我在菩萨面前发誓?”
话说到这个地步,二夫人自然真的放下心来,唇畔现出了笑容,语气变得很是柔和,“我信。”
成国公夫人问道:“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嗯——”二夫人想了想,报给母亲听,“想吃咱们家里的酸豆角、酸黄瓜,还有您亲手做的糕点。”
“这容易。”成国公夫人笑逐颜开,转头吩咐随行的丫鬟,“这就派个小厮回府去取一些。”说着话站起身来,“我这就去给你做糕点,小厨房里都收拾停当了吧?”
二夫人笑着点头,又道,“不用那么急。”
“没事,我横竖也没什么事。”成国公夫人高高兴兴地去了小厨房。
二夫人的手轻轻抚了抚依旧平坦的腹部,抿唇笑了。怀孕原来有这么大好处,居然能让母亲都顺着自己的心思行事。念头一起,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可是转念想想纵着母亲可能带来的麻烦,那份不安便消减了几分。
怀胎十月。也就是说,她最起码能让母亲给她十个月的安生日子。不厚道就不厚道吧,对着生身母亲,她从来都是没辙的那一个,机会送到眼前都不抓住,那是跟自己过意不去。
成国公夫人在二夫人房里逗留到下午,期间不免反复叮嘱女儿平时在衣食起居上要避讳的事情。别的事情,不论她说什么,女儿都是敷衍或者干脆唱反调,但是关于这些事,她是过来人,女儿始终都是用心聆听,一直很乖顺地点头称是说好。这样一来,母女两个竟也和和气气地说了好半晌的体己话。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都是意外之喜。
孟美岐那边,听丫鬟说了东院的事,心知这是二夫人拦下了成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不怕人有城府有心计,就怕成国公夫人这种人——没有坏心思,但最擅长的是好心办坏事,又是妯娌的母亲,她真是气不得也笑不得,不知如何应承。
成国公夫人走后,孟美岐去了二夫人房里,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情形,我有点儿怕令堂责问,想先打好腹稿再见她,上午便失礼了。”
“我晓得。”二夫人亲热地握了握孟美岐的手,“说心里话,我以前比你还怕她来。”随后说了说成国公夫人今日态度的转变,末了无奈兼自嘲地道,“我除了拿有喜说事,也没别的法子,却没想到这么管用。怪不得人们都说母凭子贵,我这事情刚有一撇,便尝到了好处。”
一番话引得孟美岐笑起来,愈发明白二夫人的不易之处,便关切地问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例如医婆或是有经验的妈妈。”
二夫人道:“昨日家父过来的时候,我虽然没跟他说自己有喜,但是让他吩咐他看着精明的管事妈妈过来一趟,给我物色两个随身照顾的人,二爷也说会物色一两个。这事情就不麻烦大嫂了。”她知道孟美岐是好意,便没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你好心照顾我,可我也该体谅你的处境——我们府里的情形与别家不同,上面没有婆婆,府里便没有这方面的老人儿。眼下又分家了,你给我找到的人便是再尽心,我要是身子骨不争气出点儿什么岔子,你多多少少要被连累。”
“那就行。”孟美岐心里有点儿感动,又笑道,“胡说什么呢?你一定会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想到刚出生的小孩子,不由笑得微眯了眼睛,“到时我帮你哄着,我别的不会,哄孩子还算拿手。”
“那我先谢过大嫂了。”二夫人笑道,“诚哥儿几时能过来?”
“过三两日。”孟美岐保证道,“到时候一定带他过来找你。”又叮嘱,“先说好了,你给我乖乖地躺床上,不准抱他,他又壮实了些。”
二夫人欣然点头,“好啊,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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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管家将蔡徐锐、蔡徐铮请到正院的外书房,将两份产业明细、两本账册交给他们,“这是二爷、三爷应得的产业。”又轻轻拍了拍手边的账册,“这是侯爷的。你们坐下来看看。”
“怎么分得这么快?”蔡徐锐狐疑的嘀咕着。
蔡徐铮则是神色黯然。
“不瞒你们说,从你们离府那一日,我便自作主张着手此事了。”管家笑了笑,又指向室内一角堆放着的几箱子账册,“那些都是历年来的账目,你们要是觉得有不公之处,那也简单,侯爷吩咐过了:请外人来帮忙重新清算产业。”
“不用。”兄弟两个齐齐摇头,面色已经微红。
管家继续交代自己的分内事:“你们手里拿着的账册,上面记着府里账房现存的银钱、产业明细估值。仔细看看,若无异议,就这么办了,过两日在文书上签字;若是觉着分得不公允,那你们自己着手分一遍也行,剩下的是侯爷的——这是侯爷交代的。”语毕,慢悠悠踱步出门。
兄弟两个坐在太师椅上,敛目看着手里的账册,琢磨着管家方才的话,陷入沉默。
蔡徐坤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能够快些分家,只要能够让他不再见到他们,怎么都行。
过了一阵子,蔡徐锐听到水滴落在纸张上的细微声响,侧目一看,见蔡徐铮紧紧地捏着账册,晶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账册上,无声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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