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犯罪就是犯罪

迦冥的反应无疑是正确的，这只是个开始。

像是被特意引爆般，更多承受不住高温的窗子步了后尘——数不清的尖锐玻璃此时全都化身武器，碰撞在电流外沿，擦出细微的静电声响。

电流能阻挡碎片残骸和扑面而来的热流，却无法阻隔爆炸声，也遮不住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

没了窗户的阻碍，凶猛火舌肆意地探出头来，眨眼工夫，从一层到五层，整栋大楼全部被席卷吞噬进了橙红的火焰中！

而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此时也受到了自作孽的波及。

似乎已经没了力气，罗未秋坐在墙根没有再动，飞溅的碎片使他的身上又增添了数道血口，看上去更加狼狈。

然而……背靠这冲天火光的他，在笑，仿佛根本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察觉身旁极具威胁的炽热。

不知是先前的中弹令他的痛感已经产生麻木，还是内心的狂热掩盖了肉体的痛楚。

“独自一人下地狱，太无聊了啊。这就是……我的遗言。”

……

——地狱，是何种模样？

这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地狱了吧。

一切为人所不齿的行为，都被合理化，普遍化，黑与白被改写，正常被不正常藐视。

杀人也好，拖其他人下水也好，罗未秋是没有愧疚感的。

这些人，都跟他一样，是被地狱同化了的人啊。

……

“先离开这里。”

眼前的大楼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崩坏着，希维尔果断做出决定。

“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不能被堵在现场，无论是消防队还是警方，都很麻烦。”

警方？

为什么要怕警察呢？不是合作的吗？

尹珞心里想着，却没问，眼下不是提问的好场合。

一直退到火势和爆炸蔓延不到的位置，迦冥才收了枪，环顾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尹珞脸上：“把领带摘了给我，头发散下来遮住你的伤。”

“啊，好！”她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连忙照做，将领带递过去时留意到了某个细节。

“你这里沾上……东西了。”

她指指迦冥的脖子，本想说沾了血，但看上去又不止是血液的鲜红色泽，令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

他用衣袖抹了两把：“还有吗？”

“没了。”

迦冥利落地脱下制服外套，将领带和那把手枪一齐卷进外套里，上前两步，猛地丢进了熊熊燃烧的大楼窗户内！

“枪不要了吗？”尹珞吓了一跳。

“枪伤和弹壳都会成为线索。”他淡淡地说。

“可是……不会有指纹之类的么？”

“不会的。”接话的是希维尔，“火势这么猛，枪壳会被烤化，留不下指纹。”

他们果然，很有经验呐……

“这次算我输了。”

一直倚靠在大楼旁静静看着他们做这一切的罗未秋，忽然在这时开了口。

“我知道早晚我会受到制裁。但，你们也一样。总有一天，你们也会……”

“——罗未秋！”

突然地，一个陌生的瘦小身形冲进了他们的视野，不管不顾地就要奔进火场之中！

迦冥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膀：“你想死吗？”

“你……怎么在这？”

罗未秋的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

尹珞不由望了他一眼，见他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张神色。

那男生回过头看向他们，架了眼镜的脸上显出一副乖孩子的书卷气，要不是身上穿着纳修斯的校服，尹珞简直会以为他也是外校的学生。

“你们……就是‘猎杀者’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地说出了不该有的内容。

迦冥目光一凛，按在男生肩上的手加了力度。

“你是谁？”

“别动他！他不是我叫来的，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罗未秋的喊声明显焦躁起来，似乎挣扎着想要起身，努力了几次却没能成功，“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我是罗未秋的朋友。”那瘦小男生冲三人一点头，“我叫阳瑞。”

“朋友……么？”希维尔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出来。”

朋友一词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不是异能者，也没有恶意，但这事和我有点关系。”阳瑞的声音不卑不亢，“我和罗未秋说几句，然后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告诉你们，可以吗？”

希维尔看着面前的男生，沉默几秒，说：“只能给你一分钟，一分钟后，跟我们走。”

“谢谢。”他一点头，转身望着不远处惊愕的罗未秋出了声，“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罗未秋的话被他打断，“原本应该死的不是你，是我。我应该说谢谢你的，可是，我现在只想……骂死你。”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在帮派里爬得高点罢了。”

“你是为了谁，我自有判断，你不用解释。”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尹珞总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

“之前你和我说过，你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什么地位，只是喜欢和大家混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结果……我还是拖累你了。”

“你没有拖累我。”火光中的罗未秋笑了，声音像是叹息，“你……唤醒了我。”

他曾经和帮派里的其他人一样，和更多纳修斯的学生一样——将糟糕的叛逆当做个性，将别人的痛苦当做快乐，沉溺于自以为是的强大和优越之中。

直到某天他发现，他们用来消遣取乐的对象……落在了他最好的朋友头上。

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究竟走到了何种方向。

在阳瑞身上他终于看清，原来，他们不当回事的恶行，在受害者眼中……是这般绝望。

“我们……都是病人啊。”

他的笑容扭曲得像是在哭。

“这个地方的规则，本身就是错误的。我想战胜它，只能……比它更错。”

他在犯罪，也在赎罪。

如果说他的内心还有残存的某些善意，那也只是针对尚未化身为恶鬼的人们。那些一直过着正常生活的人……才是最不该被黑暗吞噬的。

而双手有鲜血的，背负着罪恶的人，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才是啊。

“所以我才说，你傻得可笑啊，罗未秋。”

阳瑞的说话声中带了哽咽。

“你要是真的想改变，就应该好好活着。就算你杀了这个帮派的人，你能杀光整个学校吗？”

短暂的寂静。

“我怕你等不了啊。”他低声说，“如果你和我之间终究会死一个，应该是我，不是你。你才是，给我好好活着啊。”

“放心，我肯定会的。不然……你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吧。”

“啊，那就好。”

“就这样吧，很抱歉，我得走了。图书馆失火的事情已经引起骚动了，学校报了警，消防队应该很快就来，如果你运气好没死在这里，有机会的话……回头再见。”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阳瑞转过头来，问希维尔：“我超时了吗？”

“还好，也就超了两分钟。”

希维尔微笑，视线落在罗未秋脸上。

“虽然似乎没什么必要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无论抱着怎样的目的，犯罪就是犯罪。当然，我们也一样。”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优雅。

“所以这不是正义的道德指责，是作为同行的感悟和忠告。”

说完，他转身：“咱们走。”

尹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罗未秋，他似乎终于不再坚持着支撑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安静地闭了双眼，一副生死由天的样子。

……

他们拐到学院的大路上时，方烨还在原地，对着躺了一圈哀号的学生叫嚣。

“哎，你们行不行啊？起来继续啊！”

“别继续了，快走吧。”希维尔拍拍他的后背，“一会警察该来了。”

“警察？”方烨愣愣回头，“为啥？我们学校打架从来没警……我靠，图书馆怎么着了？！”

……到底是打得多专注啊！

校园里看不见人，教学楼内却一片喧闹，想必是火灾引起的。

“你不回去上课吗？”尹珞问方烨。

“不去了，这节课点过名了。”他摆摆手，“我回帮里看看去，下午再回学校。”

很快，学校大门终于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了空气里回荡着的刺耳声响。

——是警笛声。

“糟了。”希维尔低声说，“快跑。”

幸运的是，大概为了迎接消防车和警车，学院的校门是大敞着的，毫无阻碍，他们径直朝外冲出！

“哎，等等，登记！”

门卫的叫喊毫无用处，压根没人搭理他。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门外的大路上停了三辆警车，一排警察就在警车前方，虎视眈眈地对着他们。

这下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就算没人阻拦，见到警察就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们干什么去？”

随着其中一名警员的问话，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方烨倒是反应很快：“我们……”

“我们跟老师请假了。”

尹珞连忙抢白，生怕他说出来类似“我们出去躲你们”之类的蠢话。

“因为学校图书馆起火，课上不下去了，我们就想着……干脆请假出去玩会，叔叔你们这个不会也管的吧？”说着她摆出无辜可怜状，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问话的那个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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