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7 凡事总有起源

“你该回去了。”

凌姬坐在石台边，轻轻地摆晃着小腿，对山原北说。

“拜托照顾好伊芙诺。”

“照顾好先生，是个很艰难的任务。”

山原北站起身，理了理衣角。

“这是命中注定。”凌姬粲然笑开，“谁叫你是贤者。”

“所以我要负责协助他登上王位么？”他随口说。

“登上王位的……未必就是他呐。”

她略显忧伤的口吻，让山原北正色抬头：“什么意思？”

“艾格奥利不止一位。同样的，贤者也不止你一位。”

凌姬低声诉说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内，显得有些空灵。

“你知道吗？新任君主的人选，并不是当时在位的大贤者独自决定的，而是所有十五岁以上的贤者商讨选出。”

“所以呢？”山原北微微挑眉，“我需要找到其他的贤者一齐商量？这似乎不太现实。”

“不是的。”

凌姬摇摇头。

“命运已经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贤者之间的分歧无法避免。而历史上，每一次贤者之间出现不同意见，都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你……杀了她。”

伊芙诺的话语，重重地撞击在尹珞的脑海中。

“那个时候，你拔出了那把刀。然后，你杀了她。”

她的双眼睁得老大，太阳穴蓦地刺痛起来，痛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突然涌入的记忆画面充斥了她全部的思绪，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

那是，红色的世界。

太阳般耀眼的酒红长发，灼目到令她眼底刺痛的鲜血，笼罩了整片街道的大火。

和……

在她眼前，苍白着露出微笑的面庞。

似乎永远都是……和这个世界带了点格格不入的，始终吸引着她目光的存在。

「拜托你……救救我。」

她的手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费了好大劲才拔出那把刀。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缓缓滴落而下。

「你流了好多血……我该做什么？」她当时，是这样问的。

是的，那时……

姐姐还是活着的。

面前的红发少女吃力地挪了挪手臂，似乎想要抬起它，最终却还是颓然地垂回身旁。

「帮我……换个地方，刺下去。」

「……什么，你说的……」

大脑还不足以领会这话中的含义——亦或是她的潜意识里，在抗拒领会。

「心脏，气管，都可以。」

为什么……

「姐姐……你在说什么？」

她不明白。那不就会死了吗？

「小珞，你看……这场火。」

即使是奄奄一息的境地，那双幽幽眺望的眼眸，依旧清澈无比。

「在吞噬着……无数人的生命，也吞噬着我，的火……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了。」

「我救你出去，等你好起来，重新好好生活下去……不行吗？」

「人生……是单行道呢。不能指望重来，所以……每一步，不要后悔。」

那，你后悔吗？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定定望着姐姐朦胧的身影，想问，却没问。

可面前的人仿佛会读心术般，轻声开口。

「不后悔哦，我。这是……我的选择。也许有一天，你也会遇见……某些人，某些事，明知前方的路，看不见光……也会愿意，坚定地往下走。」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一如既往地……温暖。

「可是，我大概……只能到这里了。已经，没办法控制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只有你……能帮我。让所有人以为，我是一个，死于意外的，普通的人……我就，很满足了。」

只有她……么？

「这种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能不能……」

光是想象那一刻，手就抖得愈发厉害。

胸口莫名地疼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抱歉，我知道这很难……当我，没说过吧。」

面前的人缓缓阖上眼。

「属于我的，死亡的沉重，塞给别人……是我，提了很过分的愿望。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

「不行。」

如果这是她一直以来憧憬着的，姐姐的心愿——

装作没听过，她做不到啊。

「只有我能做的事情，就这样逃跑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

方才被太具冲击的请求搞得混沌的脑海，此时却逐渐冷静了下来。

「已经面对了的，我，不想逃。」

她抬手拭去眼底的泪水，再看向面前的人时，已然换了决绝的态度。

「姐姐，你……真的确定吗？真的……不再努力一下，继续活下去吗？」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与死神同行，看着自己……一步步，变成怪物，并不愉快……呢。」

「我明白了。那，姐姐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需要我去告诉谁的吗？」

那双清澈的眼眸凝视她许久，唇角轻轻扬起。

「有。两件事，想和你说。」

「你说，我在听。」

「也许我……骗了你。说，一点都不后悔……是假的。所以，小珞你……千万不要像我，去走那些……不被认可，不能回头的路……」

在这种时刻，本该静静地听着的。

可是她忍不住，出声反驳了——

「但，如果重来一次，姐姐你……真的不会这样选了吗？姐姐在我心里，一直是……强大又温柔的，做自己的人。我很喜欢，你的样子……所以，不要……」

不要说，后悔……啊。

那可是她……所仰慕着的，女战神一般的光辉。

面前的红发少女稍怔，旋即眼底多了某种情绪，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

「第二件事，是……」

「我相信，未来的你，会比你憧憬的我……更强大，也更温柔。」

「谢谢你……拜托了。」

说完，那双眸子静静地阖拢。

这一次，刀尖是冲下的。

鲜红的血铺天盖地，她没有再闭上眼睛。

……

那双曾经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的手，终于彻底失了力度。小巧的紫色碎石从中悄然坠落，黯淡无光的紫，宛如在昭示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是她，杀了姐姐啊。

……

「死了啊。很有魄力嘛。」

伊芙诺出现的时候，是看见了这一切的。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哦？你能做到吗？」

「也许吧。试试就知道。」

……

那时的伊芙诺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你很有意思。要不要跟着我做事？」

「跟着你？」

她低头，注视着血泊中，那个再也不会睁开双眼的身影。

「继续制造这样的事情？」

这个人……大概就是，让姐姐走上绝路的人。不知为何，她就是这样觉得。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想要超出常人的力量，我给了她，想要求死，你也帮了她，她很幸福，不是吗？」

在鬼扯些什么啊，他。

「我不想做一个……送出这种幸福的人。」

「不想尝试一下与众不同的人生么？」

「不想。」

掌心被她攥得生疼，大脑似乎从未如此混乱过，也从未如此清醒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绝对不想遇见这样的事。」

「真是遗憾，我也不想强行留一个不好掌控的人在身边。不过也好，既然你不喜欢，起码我们不会成为对手。那，再见。」

她看着伊芙诺走远，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没有去思考，只是安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

在等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是在等地上的人睁开眼睛，还是在等谁叫醒她，告诉她这只是个梦，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匆匆找来的尹寻带走了她。

那时哥哥说了什么，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回家后的她开始发高烧，久久不退，这种恍惚的状态持续了……三天？五天？还是十天，或者更久？

唯一记得的，就是无论谁来问起，她都固执地重复着同一个答案。

「姐姐她，是跟其他帮派的不良少女起了冲突，在混乱里，出了意外。」

她对所有人都这样说。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是姐姐死亡时唯一的目击者，于是最后，所有人都信了这个「事实」。

连她自己……也信了。

……

夺目的紫色光芒，映照在天花板和墙壁的每一处边角。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凌姬独自赤脚踩在石台上，像跳格子般，单腿蹦一步，又一步。

“那个时候……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

接下来，是双脚落地。

“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停止。”

……

“真遗憾啊。”

尹珞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再看向伊芙诺时，心底却异常地平静。

“你的愿望没能实现，我们还是成了对手。”

“想起来了吗？”伊芙诺微笑，“全部？”

“是不是全部，我不清楚。”她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我很清楚，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和你，都不可能真的成为同伴。”

“哦？恨我吗？”

“恨？”她笑了下，“你配吗？”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伊芙诺讶异地一扬眉，笑意却又深了几分。

“你还真敢说呢。没关系，我理解，抱着没有能力报仇的恨意，可是很痛苦的。”

“你说反了。”

尹珞静静看着他。

“恨你没有意义，但是，我会阻止你。凡事总有起源，而你，就是这一切事情的起源。”

伊芙诺神色一动，抬脸望向无际的蓝天。

“说得好，凡事总有起源。在摧毁这源头之前，我不会停手的。”

这样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出口后，他收回目光，手指的骨节抵上下巴，微微眯起双眼。

“你想怎么阻止呢？杀死我？凭你一个人，做得到么？”

尹珞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的笑一点一点漾开。

“我可没说过，要一个人去做。”

伊芙诺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算你们几个一起，加上我弟弟，又怎样？要是你们真有这个本事，当初在公司，就该有结果了。”

尹珞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和希维尔并肩的位置，站住了。

她凑近他耳畔小声耳语了几句，其他人听不见内容，但能看到希维尔的表情变化——先是流露出意外的神情，随后又像是陷入深思。

片刻，他点头，开口：“可以试试。”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希维尔也动了，他走近茜丝娜，同样简单地低语交谈了会，便快步走开。

这时尹珞已经回到樱奈身旁，樱奈忍不住问她：“你和希维尔说了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

她语气平淡，听起来却有种莫名的笃定。

“如果顺利……不，应该会顺利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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