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漂泊的天使

一道道耀金色的光柱相继冲天而起，好似封锁世界的牢狱栅栏，一瞬间冲破这压抑而妖异的血红晚霞，在沉郁的暮晚天空中逐渐描绘出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金色仪式阵，一眼不见其尽头所在，恍如浩瀚无垠的黄金大海，近乎疯狂地撼动人的眼球与神经。

——对异界人的召唤仪式。

「以据点为节点的超大型仪式……真是够奢华的计划。」

见那异常庞大的仪式阵在天空中缓缓勾勒出轮廓，我虽然心中倍感惊悸，可事到如今也无法阻拦，因此很快便调整好心态，一边估摸着仪式阵彻底成型的时间，一边扭头望向眼神幽深的伊塞娅，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

伊塞娅眉梢轻轻一挑，而后一言不发地回视着我。

「召唤异界人，从文面上看非常容易理解，可实际操作起来必然会遇上很多问题，比如说……坐标。」

「我其实觉得有几点真的很不可思议。」

「第一，你们怎么才能保证召唤仪式连接的是异界，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第二，就算真的连接到了异界，谁能保证这是你们所想连接的异界？毕竟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异界。」

「第三，就算你们连接到了想连接的异界，谁又能保证召唤出的人是你们所需要的人才？这就跟召唤魔族一样，天知道召唤出来的魔王还是史莱姆不是吗？」

「说实话，在我看来，你们如此冒险地进行这种计划，不仅没有足够的成功率，也完全没有必要性，现在我们人族已经压制住魔族，自己打开一道缺口不是贻笑大方吗？」

我尽可能冷静地观察着伊塞娅，可上方的仪式气息实在太过强悍，简直像是灭世的风暴在汇聚，令得我阵阵毛骨悚然，不可抑止地转移注意力。

伊塞娅先是仰头凝望着仪式阵三秒，这才是缓缓低垂视线，重新望向我，平静地开口道：

「这些问题你不是第一个提出的，而且从本质上来说，这三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坐标，或者说——媒介。只要有连通两个世界的具体媒介，并有支撑召唤的足够能量，那么仪式本身是必然会成立的。」

——本身？

我不禁微微挑起眉梢，因为伊塞娅的说法非常令人在意，仿佛仪式成立之后还会有不安定的要素，并且这要素的影响力极大，极有可能地对已然成立的仪式造成破坏。

「那么，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就没有想过，这里有红衣主教和万夫长——虽然被打飞了，还有我和一名SS级勇者——虽然后者已经跑了。明明已经有如此顶尖的阵容，为什么我要特地带上这么一位名不经传的少女呢？」

伊塞娅的视线忽地一转，竟是突兀地望向一旁的安洁儿，而闻言，我只觉心脏猛地一沉，在望见安洁儿那苍白而冰凉的神色时，更是有种诡异的窒息感。

「难道说安——她……就是媒介？这——」

这一堪称荒唐的猜测令我倍感震撼，以物品为媒介我尚可以理解，但以人为媒介究竟要怎么实现？

归根结底，难道安洁儿与异世界还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吗？

莫非她本身就是一名异界人？这才有那种不可思议的体质吗？

一旦因异常的事态而陷入思维风暴，我便难以控制自身想象的发散，试图找到异常与平常的接点以取得平衡。

「殿下。」

忽然间，赫蒂沉声对我喊道，好似一注冷水浇灌到我的头顶，令得我瞬间扫荡多余的思考，取回应有的理性与冷静。

——啧，为什么一涉及到安洁儿，我就会这么容易上头？

绝不是我本性暴躁，而是安洁儿太过特殊，她身上仿佛有触动魔族情感的秘密。

「呵，你猜得不错，安洁儿·M·露娜——她就是那个媒介。」

「——！」

我只觉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坠落，整个人难以置信地望着伊塞娅与安洁儿。

绝不是因为伊塞娅肯定我的猜测，而是因为她方才报出的那个姓名。

——安洁儿·M·露娜。

「安洁儿」是我所熟知的「安洁儿」，只是我从不知道安洁儿有那个姓氏。

「M·露娜」更是我所熟知的「M·露娜」，因为那是〈月王〉所在的族群——拜月一族的独有姓氏。

——身为纯粹人族的安洁儿，为什么会被冠以拜月一族的姓氏？

继安洁儿乃是召唤仪式的媒介这一惊人的事实之后，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突然挑战我的神经，我真的很想知道，在安洁儿身上究竟有多少重大的秘密？

嗡！

恰在此时，天顶的那道庞大的耀金仪式忽地放出璀璨到极致的光芒，好似一轮真实的太阳普照大地，耀眼的金芒如浪潮般涌动而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扬起头来，但立刻又低下头来，死死紧闭起双眼，那强烈的光线几乎可以毁灭我的双眼，而且带着不可思议的杂音，连我的听觉都不知为何被彻底屏蔽，大脑深处起初还有嗡鸣声，但很快便陷入一片寂静。

——仪式完成了吗！？

安洁儿的秘密让我再度未能把控住时间，自从发现十字碑上刻有仪式阵时，一切都仿佛彻底脱离我的掌控，这种无知与无能的感觉甚至令我有作呕的冲动。

是的，无知与无能的感觉，失控与暴走的感觉。

让我恶心作呕，让我毛骨悚然。

一秒？

一分钟？

一小时？

在视觉与听觉都陷入麻木的状态下，整个人对时间的认知都变得分外迟钝，但就体感而言，这好像是一段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间，仿佛一直飘浮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双眼不再刺痛，听觉勉强恢复，我睁开眼睛所望见的却是——

——裂缝。

——扭曲的裂缝。

在那偌大仪式阵的中心区域，一道漆黑的裂缝犹如竖眼般乍现，从中漏出不可匹敌的恐怖气息，仿佛是深渊尽头的邪魔在窥伺天空。

而恰恰是在这裂缝的正前方，安洁儿静静地飘浮在虚空中，如迷失方向般朝着裂缝探出雪白的手掌。

背对大地，面朝天空。

宛如是一位漂泊的天使。

唰！

蓦然间，一只雪白的手掌自裂缝中探出，与安洁儿的手掌牢牢紧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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