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顶莲花开 其一

“师父。”

“弘虚，你师弟的病，怎么样了？”

年轻的僧人微微欠身：“师弟的高烧已经褪去了，现在喝了点白粥，已经睡下了。”

老和尚躺在床上，伸出了枯瘦的手：“弘虚，辛苦你了。”

“师父别这样说，弘一是我从山涧之中抱回来的，我视他如亲弟弟一般。所做之事，都是应当的。”

“哎……”老和尚哀叹一声，眼角一丝浊泪划过：“你与弘一，都是有大德之人。为师何德何能，收了你们两个？”

弘虚赶紧跪在床边：“师父！师父待我师兄弟二人如同再造父母，您的恩情我们无论如何都回报不完！”

“阿弥陀佛，为师在弥留之际能有你们陪在身边，想必也是佛祖保佑啊。”

眼泪从弘虚眼角涛涛涌出：“师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师伯说他在路上，想必不就就会到这里了。师父，您再坚持一下！”

“孩子，你看那盏油灯。”老和尚笑了笑，指着床头旁边的微弱油灯：“虽然不断的往灯盏之中添油，可这灯芯已然焚烧殆尽。再多的油也不能让这盏灯继续燃烧下去。

有始有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父……”弘虚以地贴面，泣不成声。

“弘虚，你今天又去找她了吧？”

“嗯……为了师弟的病……”

老和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垂怜：“她也是个苦命的人，追了你十世。此等执念，为师也不得不敬佩。”

弘虚身子抖了一下：“弟子一心向佛，红尘之事……”

“红尘之事，避，绝非正策。”老和尚轻笑一声：“弘虚，你是怕了。”

“弟子！弟子没有怕……”弘虚擦干眼泪站起来，脸憋得通红。

“哈哈哈哈，咳咳。”老和尚轻咳两声，伸手从床头拿出一卷竹筒递给了弘虚：“拿着吧。”

弘虚接过竹筒，感到一丝清凉划过指尖：“师父，这是什么？”

“佛宗，三大无字经卷之一，贪字卷。”

弘虚手一抖，差点摔在地上：“师父，这卷禁书真的是在您手中？这可是灵山之上佛祖亲自降下法旨，要销毁的禁书啊！”

“弘虚，你又怕了？”老和尚仿佛回光返照一样，盯着弘虚不住地发笑。

“弟子……却是……难道师伯说的都是真的？”弘虚双手捧着竹筒，面无血色。

“道信师兄告诉了你一些往年之事吗？”老和尚眼中满是追忆之色：“想来也是，你师伯一向大嘴巴。罢了，弘虚。为师将此卷与你，便是要看你的选择。

你是用它获取力量，还是将他交于天云寺，全凭你的选择。”

弘虚握紧了竹筒：“师父，弟子不想获取力量，也不想将它交于天云寺。师父交于的东西，弟子一定会好好保护起来。

当年那些事，弟子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是弟子，相信师傅，相信师傅不将他交于天云寺，必然有您的道理。弟子不才，不敢贸行，但愿为师父守成。”

老和尚轻笑两声：“但愿吧……弘虚，为师曾经说过，你这一世乃是十世比丘僧。纵然不修佛法，只守清规，功德圆满也至少位列罗汉业位。

可这天道，谁又说得清？你这一世，必然有一大灾劫。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孩子，你师弟弘一前途无量，可你的前路为师却难以看清。

故而，为师将此经卷交于你。唯有力量在手，你才有选择的权利。

弘虚，你怕吗？”

弘虚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正在他犹豫之时，床头的那盏油灯终究是灭了。屋内霎时间黑暗了下来，唯有一道月光从窗户之中照入。

弘虚望向床上的恩师，发现老和尚已经驾鹤西去，没有了气息。纵然千般悲苦涌上心头，可弘虚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捧着竹筒在老和尚窗前连连磕头，最后站起身来用破棉被蒙上了师傅的面庞。弘虚转身离开了破茅草屋，不紧不慢的顺着小路走向后山。

月光洒在地上，仿佛渡上了一层白银。弘虚踩着月光，缓步来到了一方池塘边上。原本寂静的池塘仿佛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中心最大的莲花悄然盛开，一个美貌的女子悄然立于花心之上。

“虚郎？”

女子见到弘虚在池边呆立，不由得心头一紧，赶紧脚踏池水，轻舞飞跃来到了弘虚面前。刚要想投入他的怀中，却想起他曾经的警告，只得忍住心中的爱恋，站在他三尺之外的水面之上。

“虚郎，你怎么了？难道我的莲子没有效果吗？”少女身穿莲花花瓣幻化的轻纱羽衣，双马尾随风摇曳。裸足轻点碧蓝的池水之上，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

“师弟的病，已经好了……”弘虚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可是师父，不在了。”

“……虚郎，你没事吧？”

“我……”弘虚渐渐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当意识到师父去世的时候，他整个世界仿佛崩溃了一样。

身体不由得，带着自己来到了这片莲花池边。仿佛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释放自己最悲怆的情绪。

哭声在山谷之中回荡，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等到弘虚擦拭眼泪的时候，却发现一直站在三尺之外的莲花仙子哭的比自己更悲痛。

“你……为什么哭？”

“因为你的伤心。”莲花仙子轻轻拭去泪水：“虚郎，你想起我来了吗？”

“每次见到你，你都会问这个问题。”弘虚摇着头站起身来：“人族投胎转世，并不会存留记忆。十世之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忘记？”

“可是，每一次我都跟你在一起。”莲花仙子笑着看着他。

“每一世，我都会忘记。”弘虚用尽可能冷酷的声音说道：“你走吧，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能从这莲花池之中离开吧。

我师父死了，师伯他老人家一定会带人来这里凭吊，可能还要将师弟接走。他们都是得道高僧，你这样的妖孽必然无法容你。”

莲花仙子开心的笑到：“虚郎，你是在关心我吗？你果然还爱着我吗？”

“阿弥陀佛，小僧说了很多次了。我从小出家，红尘之中的情情**根本不曾有过。你所爱恋的那个人，是十世前的我，而非如今的我……”

“不，你说的不对！”莲花仙子声嘶力竭：“十世，我都跟你在一起！十世，我都从新爱上了你！我爱的不是曾经的你，我爱的是，每一个你！”

弘虚握紧颤抖的双手，用力转身离去：“三天之后，师伯就会到来。你一定要走！一定！”

莲花仙子看着弘虚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弘虚，你又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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