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虫秋的决定

等着虫秋回来时，我早就已经回到病房坐在床边了。

看到我没有像刚才一样躺着，手里也没有挂着葡萄糖，虫秋的眼神中不由有些疑惑，小声问道：“才半个多小时，第二瓶葡萄糖也已经挂完了？”

我没有回答虫秋的话，而是直截了当的问她：“洛璃的事你知道了？”

虫秋明显一愣，不过当她注意到我脸上颓废又沮丧的表情，便知道我已经趁她不在，偷偷去了楼上。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都知道了。”

“医生这么说？”

“小璃她现在同时患有两种病，而且都非常棘手。”虫秋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单独出现某一种病，其实都还有希望，但是两种病一起出现的话……血友病会造成凝血障碍，会影响白血病治疗的效果，也会提高手术风险。”

“那……洛璃还有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就怕虫秋摇头或者说出那两个足以让我心碎的字眼 。

不过虫秋却是叹了口气说道：“霍启雄托关系，找了最好的专家过来，昨天晚上一边确诊小璃的情况，一边连夜开会。最后的结论是，有希望，但是更有困难。”

“几层把握？”

虫秋看了我一眼，犹豫的说道：“昨天医生是和我这么说的，如果能在两个月内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能有六成。血友病的话……小璃的不完全是血友病，而是血友病的一个罕见变种，只能趁着现在症状较轻，先暂时用药物压制。病情每过一个月，成功的几率就会下降两成。五个月后，如果医生他们找不到新的药物压制血友病的情况，那成功几率几乎就只剩一层了。”

当虫秋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失落，还有绝望。可想而知，在刚才她看着我醒来却还假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对着我微笑，心里是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虫秋不说话，我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我才说道：“医生有没有说治疗方案大约需要多少钱？”

“情况顺利的话，一百多万。”虫秋接着说道：“但是也很有可能会失败。”

虫秋的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选择题。如果选择手术，很有可能不仅仅白白扔进去一百多万元，而且可能面临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但是如果选择不救……不，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

在得知这个治疗方案后，我便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是借钱、卖房子，也一定要把这个治疗方案坚持下去。洛璃的生命，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所以眼下的难题就是骨髓配型是吧？”我说道：“霍启雄告诉我，手术越快，成功的几率越高，要是拖到五个月后，可能即使配对，也来不及了。”

虫秋点了点头，一边把刚刚给我买的午饭拆开来，放在我病床边的桌子上，一边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刚刚我上来的时候遇到了专家组的医生，他告诉我，小璃的情况虽然是两种重病具备非常棘手，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我有些疑惑。

“你知不知道小璃的血友病是遗传的。”虫秋继续说道：“你知道她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吗？”

虫秋的话像是帮助我打开了回忆的盒子，让我情不自禁地回想到了那个国庆节前夕，我和洛璃第一次相遇的晚上。

在江滨公园，洛璃爸爸在和他朋友轻声讨论的那些话：“唉，璃儿她妈妈的病是这样的……所以我才不让她听……”

为什么不能让洛璃知道这个病，难道是因为这个病和洛璃有关系？我的心像是颤动了一下，抬起头用着讶异的眼神看着虫秋。

虫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小璃的妈妈也是因为血友病去世的。”

“但是……血友病不是功能性凝血障碍吗？如果小心保护不受伤的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虫秋打断了。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血友病就好了。”虫秋摇了摇头说道：“小璃的妈妈得的不是普通的血友病，而是一个罕见的变种。医生说了，他那边有之前小璃妈妈留下来的血液档案，你知道上面记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连抽出来的血都是偏粉红色的。”虫秋的脸上也充满了失落：“如果只是普通的血友病，说不定小璃妈妈现在还活着呢，可是谁知道居然是这样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变种。”

听了虫秋的话，我的心情也更加失落了：“可你说有好消息，这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只是想告诉我洛璃的情况比她妈妈稍微好一点？”

“确实是这样。”虫秋接着和我解释：“因为小璃妈妈的病情是很罕见的一种变种，所以一直到后来，血液科的专家都有在对这个病例进行研究，如今他们的结果是，像小璃这种发现的比较早的情况，配合着治疗方案，能再把几率往高提两成。也就是说，如果能在这两个月内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治好白血病的几率会有八成，即使是两个月后进行手术，也还能有六成的概率。”

虫秋的话让我激动地差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虽然听起来只是加了两层，但对于洛璃来说，这就是希望，这就是决定她能否生存下去因素，也是支撑着我们一家继续保持着治疗的信心的良药。

“太好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已经让霍启雄托关系帮我们去联系中华骨髓库了，虽然说可能需要些时间，不过有了专家组的帮助，相信成功率也会提高一些。”

不过没想到虫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找了，已经有了。”

“谁？”

“我。”

虫秋看了我一眼，说道：“其实在小璃的病情刚检测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已经都做了血液检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去验血吗？我初验通过了，有八个点符合，所以又抽了一些去复验。”

许多人得了白血病，却始终没办法找到骨髓配对的人，即使是从身边的骨肉至亲都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移植着，甚至放眼到整个国家的中华骨髓库都没有合适的。那些人就只能一天天盯着日历，数着自己苍白的日子，一天一天等着死亡的临近。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也许洛璃是不幸的，才是小小年纪的她，没有过上几天无忧无虑的生活，噩耗却接二连三地传来。失去父母、变成孤儿，又换上白血病、血友病、只剩下三个多月的生命，洛璃短短的八年人生，真的是遍布了崎岖坎坷。

但说起来，也许洛璃又是幸运的，因为发烧的原因被送到医院抢救，在病情还是初期的情况下，就提前查了出来，使得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这一场生死战争。而且，在她的身边，从她最亲近的人里面就检测出了一个配型指数达到八个点的人。

只是……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你不行，你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没办法捐献造血干细胞。”

“我可以的。”

“你是孕妇！”我一句话再次帮虫秋强调出了她现在的情况。

虫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苦笑着说道：“我已经联系医院里，尽快做手术。”

“什么手术？”

“引产。”虫秋的话像是把周围的空气全部都抽空了，让我一下子像是坠入到了寒冷的冰窖中。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盯着虫秋，仿佛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这几天就去引产，恢复上一个月，就可以给小璃捐献造血干细胞了。”虫秋说的很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

然而却是用着不难相信的眼神看着虫秋，眼中的惊讶难以用言语表达。

“秋儿，那……那是我们的女儿啊。”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虫秋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无奈地说道：“是啊，只怪我们的女儿来的不是时候，现在也只能委屈她了。”

这哪里是委屈，而是真真正正的放弃啊。

我不由想起了电影《唐山大地震》里的那个画面，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分别被压在水泥板下而搜救人员问她选择救哪一个时，母亲的内心也是无比的伤痛。救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死。救了一个，就等于杀了另一个。

此刻的我，也是面临着这种情况。选择了要孩子，洛璃就会失去眼下最可能得到的干细胞来源，要是选择了救洛璃，我和虫秋的女儿就会死，而虫秋也会因此一辈子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对于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来说，这样的选择真的很难。特别是……洛璃因为自己失宠想要害死虫秋肚子里的孩子，而得知洛璃的病情后，虫秋却反过来要放弃孩子来救她。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虫秋还想和我继续说着手术之后的安排，但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虫秋用着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同意。”我认真地说道。

“可是不这样的话，小璃会死的。”虫秋似乎是不相信我这个“护妹狂魔”在关键时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已经欠了女儿太多了，她前几天刚刚差点被害死，结果现在你又要杀害她，你对得起她吗？”

虫秋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半响，说道：“可是……这样的话，你对得起小璃吗？她现在也在生死线上徘徊着啊。”

我的内心一阵难受，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般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洛璃在生死线上徘徊者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血液不匹配，我愿意抽空自己的血液给洛璃提取造血干细胞，哪怕是让我用生命做代价，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谁让我答应了洛璃的那个“要求”，那个她强硬无比，不容我拒绝的要求。

“哥哥，我的第二个要求是……我不要秋秋姐给我捐细胞，因为那样的话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就会死掉。”洛璃很是认真地说道。

“什么？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我惊讶地看着洛璃，差点说不出话来。

洛璃微微笑着说道：“是医生和气球哥哥他们在讨论的时候，我偷偷听到的呀。听他们说配型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哦，目前只有秋秋姐的和我对上了呢。但是秋秋姐肚子里有小宝宝，如果她要给我捐细胞的话，就只能不要小宝宝了。”

“我……我已经很对不起哥哥和秋秋姐的小宝宝了，才不想因为自己再伤害到她。如果秋秋姐放弃小宝宝给我捐献细胞的话，我是不会要的哦。”洛璃接着说道：“哥哥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就不肯吃药打针了，而且一辈子，永远永远永远都会责怪哥哥，都会不理哥哥。”

“……”

看着我沉默着，洛璃继续说道：“哥哥，这是我第二个要求，哥哥能答应我吗？”

“可是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想要寻找一个血液适配的人有多困难？找到下一个人，也需要等很久很久，可能你的病情会恶化的。”

“我知道啦，不过哥哥总不想让我一辈子都生活在难过和后悔里面吧。”洛璃仿佛是在劝慰我似的：“我欠小宝宝太多了，真的不可以再害她了，哥哥就答应我这个要求好不好？”

“行吗？哥哥？”洛璃认真地说道：“如果哥哥不答应我的话，我就不接受治疗了。这个不是请求，是……是要求！”

洛璃第一次用着这么认真的语气对着我说话，而且又强调了一边这是“要求”。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受地说道：“小丫头，你这真是太为难哥哥了，你让哥哥怎么回答你啊。”

洛璃反而像是在安慰我：“没有关系啦哥哥，你不是说只要找到人给我捐细胞就可以了吗？一定还会找到的。要是……要是找不到的话，也许……也许……”

如果找不到，也许是天意，也许……也许洛璃把这当做是上天对她要害小宝宝那件事的惩罚了吧？

我犹豫了半响，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哥哥答应你。”

洛璃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说道：“那也不可以让秋秋姐知道哦，不然秋秋姐又该觉得难过了。不管什么办法，反正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小妹妹，而且不可以让秋秋姐知道哦。”

“好。”我看着洛璃认真的样子，眼角的泪水不由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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