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是吸血鬼，而是『吸血祭品』吗？」

「是的。人变成吸血鬼的时机是在解剖学上真正死亡的瞬间。人类是生者，而吸血鬼是死者。人类〈生者〉要变成吸血鬼〈死者〉，死亡是必经过程。」

「……不，那样没办法说明我的再生能力！我经历过你的残酷拷问啊！如果我还是人类，怎么可能还活着！」

虽然说起来很哀伤，但的确没有道理。你承受过正如字面那般「要人命」的对待，如果你是「吸血祭品」，应该早就死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死亡』的。并不是『已经死亡』的状态动词，而是正处于死亡途中的动态动词──简单来说就是『dying』而非『dead』。」

「不是状态动词……而是动态动词……？」

「也就是说你的人类比例正在缓慢地减少中。经过与我的战斗后减少到七成，吸血鬼性就填补了不足的三成。你正在缓缓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缓缓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虽然艾莉卡的说法有些难懂，不过她的意思如下：

①你是处于生死夹缝中的人类，正在缓慢地走向死亡。

②死亡的过程称为「吸血祭品」，这个过程一旦结束，你就会成为真正的死者〈吸血鬼〉。

「……一般来说，吸血鬼化的过程会随着流失血液而进行。如果发生战斗，因而伤害到你，仅剩七成的人性就有可能继续减少。所以我才有必要在一开始就束缚住你的行动。」

「……那……那你说『还有机会变回人类』是什么意思……！」

「没错。就算是吸血祭品，你还是一个普通的生者〈人类〉。只要能除去混入血液的吸血鬼性，你就能变回原本的正常人类。」

虽然一时之间令人难以相信，不过如果是真的，那就太侥幸了。原以为自己已经死亡，变成再也无法回到阳光下的怪物，你却还是个人类。

（……我还能……还能变回人类吗……？）

「如何？这些事，那边那个濒死的真祖有告诉过你吗？」

「这……！」

被这句话影响的视线──望向咬着下唇保持沉默的阿尔缇莉亚。

「……汝……妾……妾身……！」

「……她怎么可能告诉你呢？你对真祖来说是个忠实的奴隶，也是紧急时刻的备用粮食。真祖是不可能蠢到给予家畜知识的。」

「……你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认为阿尔缇莉亚是在欺骗我。因为阿尔缇莉亚救了我一命！就算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阿尔缇莉亚救了我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

「你要相信吸血鬼真祖吗？……我知道日本人视忠义为美德，但真祖直到十几年前受到诅咒为止，都是威胁了人类五世纪之久的怪物呀。」

「不对！她是……阿尔缇莉亚是我的……！」

「我并没有说错。图书迷宫的银夜，能力吞噬者阿尔缇莉亚是──

杀了十万多名人类的魔王。」

插图p309

「……！」

杀了十万多名人类的魔王。

你一时间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尔缇莉亚……杀了人？）

「你以前曾称我为杀人魔，但魔王杀的人比我还要多得多了。」

（杀了十万多名人类的……魔王？）

你努力想要理解艾莉卡所说的话，所以──

「正因为如此，在亚历山卓争夺霸权的『圣堂』、『骑士团』、『药草院』、『工房』这四大势力才会全部集合在征讨魔王的旗帜之下──跟随奥月戒的指挥投入吸血鬼战役。」

「什……！」

听到「奥月戒」之名，你的心不禁受到极大的动摇。

「你是说父亲他……奥月戒曾经挑战过魔王〈阿尔缇莉亚〉……？」

「这是事实。银夜杀人的纪录曾多次出现在迷宫史资料中。据说全部合计起来，被害者高达十几万人。」

艾莉卡念出令尊的遗稿，告诉你残酷的事实。

图书迷宫的银夜──能力吞噬者阿尔缇莉亚过去曾是奥月戒的敌人。

（……这么说来，我是在保护魔法罪犯……保护父亲的敌人吗？）

「老师率领四大势力作战，是成功打倒魔王的最大功臣。如果他还在人世，应该会集全亚历山卓的尊敬于一身吧。」

（难道我应该站在消灭阿尔缇莉亚的一方吗？）

「好了，这样你还能继续相信魔王吗？相信一直欺骗着你的父亲的敌人──迷宫史上最邪恶的吸血鬼，能力吞噬者阿尔缇莉亚。」

（我……我真的被阿尔缇莉亚欺骗了吗？）

「……阿尔缇莉亚，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妾身……妾身……！」

「你问也没用。在十几年前，投入『圣堂』、『骑士团』、『药草院』、『工房』的主力以及数千探索公会的吸血鬼战役中，那个怪物就已经被关进遗忘的牢笼了。她中的就是『药草院』最优秀的伟大博士──奥月戒的记忆咒缚魔法。」

没错。如果艾莉卡所言不假，阿尔缇莉亚的记忆就只能维持三分二十六秒。

就算问她真相，她也无法回答。

「魔王本该因此而毁灭。以数千名资深探索者的性命为代价。」

「……可是她没有毁灭……因为迷宫里存在着《保存记忆之书》。」

「是的。失去曾有的力量，衰弱成一介少女的魔王被魔兽和陷阱、魔导书、遗忘的牢笼杀死了无数次──却一反老师的预料，取得了《书》。」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真祖阿尔缇莉亚的地狱却在一瞬间闪过你的脑海。沦落为一名无力少女的她依靠着唯一剩下的不死之身，不断寻找《书》。

死亡、遗忘再复苏，死亡、遗忘再复苏──只有对人类的复仇之意是她的心灵支柱。

「而那本《书》正是解开你的第三个误会的关键。奥月同学，你因为每过八个小时就会丧失记忆，所以正在寻找《保存记忆之书》吧？」

「……是啊。我的记忆只能维持八个小时及一千页……」

「你的确需要《书》。关于吸血鬼传染给眷属的遗忘诅咒，其解除方法在资料集中就像是后来被销毁一样，有着不寻常的缺损。可是你没必要为了找《书》而去探索迷宫。」

艾莉卡抬起右手，用她的纤细手指指向阿尔缇莉亚。

「因为那个魔王就有了──

《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

──《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

它正是这本《最后祈祷》的原点，也是《保存记忆之书》的原典。

被伟大博士的魔法关进遗忘牢笼中的吸血鬼真祖带着愤怒与憎恨在黑暗的迷宫中徘徊，在无限的死亡与再生之尽头抓住的──Ａ级魔导书。

「魔王的记忆每过三分二十六秒就会消灭。所以只要夺走原典，让她远离《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三分二十六秒就行了。那么做就能消灭魔王，你也能得到《保存记忆之书》。」

这的确是能同时拯救人类和你的完美方法。

（……阿尔缇莉亚的记忆被诅咒了。所以就像是我远离《书》八个小时就会失去所有记忆一样……）

阿尔缇莉亚远离《书》三分二十六秒，就会遗忘一切。

（忘记《吸血奇谭》的事，忘记我的事，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然后永远被困在遗忘的牢笼之中。

「……魔王是足以威胁人类生存的最强怪物。她必须死。」

（我或许还是个人类……既然如此，魔王阿尔缇莉亚就是我这个人类的敌人。）

你的左胸感觉到一阵疼痛。

「而且……你的记忆存量也所剩不多了吧？就算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页数〉都花费在探索迷宫上，也不保证能找到《书》。」

就算被小刀刺穿也不会感觉到痛的心脏──

（……艾莉卡说得没错，我的记忆只剩下两百零九页的容量。）

「就连Ａ级魔导书《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都能归你所有。」

每听艾莉卡说出一句话，就会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大声哭号。

（……有了Ａ级的原典，应该也很有可能治好我的心理创伤。）

「好了，杀死魔王吧。」

你明明就要作出正确的判断──

（只要舍弃阿尔缇莉亚……我的问题就能够全部解决。）

「能力吞噬者阿尔缇莉亚是个只能以抢夺维生的吸血鬼真祖。」

（所以就算我杀了阿尔缇莉亚，应该也无所谓吧？）

内心却一阵抽痛。

你想象自己杀死阿尔缇莉亚，永远遗忘她的样子。

「……对不起，阿尔缇莉亚。」

你紧紧握起拳头，喃喃说道。

「……！」

听到这句话，阿尔缇莉亚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鲜红色的眼里盈满泪水，迷宫最强的吸血鬼浮现觉悟的笑容，这么说道：

「无……无妨……妾身早已预期到这般结局。」

那张掩饰自己的笑容就像是贴着忏悔、悲壮、后悔和勉强装出的坚强。

「……妾身终究是吸血鬼，终究是杀死十万人的魔法罪犯……不……不只如此，妾身更是欺骗汝至今……」

面对死亡的恐惧，阿尔缇莉亚害怕得颤抖，却还是拼命压抑着哭声。

「……很抱歉欺骗了汝。」

看到鲜红色的双眼闭起，泪珠滑落脸颊──

「──请原谅一瞬间为了解脱而考虑杀死你的，差劲的我。」

你用几乎可以捏碎的力道紧握住插在大腿上的石枪。

「什……！」

「汝……？」

（……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考虑杀死阿尔缇莉亚的事情这么令我心痛。）

「抱歉，我不能杀死她。我没办法作出那种觉悟。」

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拔起花岗岩制成的六角柱。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如果大腿动脉出血，会危及到你仅剩七成的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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