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空魂

蝙蝠这种动物不知为何喜欢蛰伏于黑暗之中，它们的眼睛在夜色之中已经退化，变为更对它们有用的听觉，或许是因为喜黑的性格，这种动物多被人觉得肮脏阴沉，多会联想起一些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

不过这也再说难免，夜幕之中的这种动物，好似漆黑色的邪灵一般，在天空之中飞舞。

“薄翼张开！！！”耳畔轻呵一声。

自噬云君具现化之后，世离的耳朵里终于不是那么难受了，这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和自己出落的一模一样的家伙，倒也还蛮悦耳的。

方才再高塔之上吸收的怨气此刻化作轻薄的柔曼，如若是一片蝉翼一般，震颤着翅膀向着黑夜之中感到坊道走去。

此刻平凉城一片漆黑，再难看到丝毫光点，除了那一个个巡游的火把与号楼之外，整个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诶嘿！这才像话嘛！！”

神识海中传来一声清甜的欢呼之声。

“呵呼呼——呵呼呼———呵呼呼呼呼——”世离微微颤抖，扶着墙角无法起身，那两双纤细的腿仿佛像是颤抖着的两根筷子。

“一……一点也……不好玩……”

试想一个正常人从高处坠落而下的体验?能有几个？世离虽然知道自己是天牧城的修士，但是奈何她脑内一片空白

什么御剑飞行，什么御气浮空这种天花乱坠的招式，她都不会……

她觉得自己除了在天牧城被软禁一年有余之外，好似都在混日子，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些呆在天牧城的年月……

那就是混吃等死……

“诶，我说你究竟是不是我啊，搞了半天胆子那么小。”慕容璃不着片缕隐隐的浮现在黑暗的坊道里，略有些生气的用手点了点与自己相似的少女。

“我……呜啊啊啊啊！！！”

看着眼前插着腰，站在黑夜之中的少女，世离觉得自己的脸蛋好似是烧开了一般！！

“……”

“你你你你你！！！！”

“啊？”十方明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动声色。

“登!登!登!登徒子！！”

微微的喘着粗气，先前从塔尖跃下之时的紧张顿挫之感，好似被眼前少女的模样给缓解了。

黑夜之中十方明看不清世离的面色，只觉的她好似无比羞涩。

“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现在你不着片缕！那岂不就是我不着片缕！！！”

“……”

世离急急忙忙的将自己的外裳脱下，在十方明生身上随意的缠了几道，那微微颤抖的手好似在害怕着什么一般，四下环顾担心随时会出现寻街的武侯。

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长叹了一口气。

这下是连噬魂咒都不管用了……

琴川那一战好似已经过了有一年有余了，照理来说她的残魂命魄早应已经飘散如烟。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却还能重新立在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是好像这具身体在自己命魂被伴生枝吸走的那一段时间里，以自己的意识产生了一个空魂……

这空魂便是眼前给自己裹着衣服的世离……

眉宇微微的皱了皱。

“不用裹的其实……我其实是你的另一个命魂……先前你这具身体就是我……别人是看不到我的。”

她在剑冢的时候对魂术稍有研究过，毕竟那也算是邪修禁术的一种，先前琴川城那可怜的狄少爷，所学的梦魂接引之术，便就是这魂术的一支。

空魂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人格，那便就是有了生命。

这种东西应该是与自己先前的魂魄有所关联的，比方说如果这具身体先前是繁心的，那她产生的空魂应该无限接近于繁心，而如若是她噬云君的，那应该与她噬云君思维无二……

不过这都是一般情况。

向噬云君这种千年一遇的天才，连遇到魂术产生的紊乱，都十分有意思……

“不行！！我看着都觉得难受！你不害羞！！我害羞！我替你感到害羞！！”世离竭尽全力，妄图将十方明捆成一个粽子……

十方明只觉得汗颜，微微的退了几步。

想要逃开世离的魔爪。

“你别跑！！”

羞红色的面颊好似能滴出水来。

扯着半截衣裳就要给他裹起来。

十方明眉头挑了挑，单脚退后一步做了个假动作，勾出左脚……

“唔啊啊啊！！”世离毫无意外的被她给绊倒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登徒子……呜呜呜呜……你欺负我……呜呜呜呜……”

“……”一种难以接受的错愕之感。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十方明心想道。

这个空魂应该是把她和繁心都认定成了原主人了……

十方明缓缓的俯下身子，将那身明黄色的外裳接过，呆呆的披在了身上。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这个空魂是繁心和自己的混合体，那么她究竟像谁多一点，她噬云君绝顶聪明，不应该啊……

脑内浮现出先前在繁庄看到繁心的地缚灵的情况。

俨然是一个知性千金的模样，纵使是被逼成痴儿，在化作地缚灵的那一刹那又重归了理性……

“窝的嘛鸭……”手再脑袋上胡乱的抓着。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关于魂术的秘咒早已失传，只有她知道这空魂的由来！只要她不说没人会联想到她！

这种事情无人知道便可！！

抬起眸子，伸出一只手，向着少女伸出。

“起来吧”咧出了自认为人畜无害的微笑。

“哎……”长叹一声。

既然连身体都已经认定了她的命魂，那恐怕自己纵使是学会了噬魂咒，也应该无用了。

她就是繁心，繁心就是她了……连带的还有一个叫世离的空魂。

一瞬间那快意恩仇报复整个玄界的想法，微微有了些收敛。

太丢人了……

“呜……谢谢……”世离捂着头，缓缓的起了身子，好似刚才的那下磕碰很疼似的。

十方明盯着世离，心中想了很多。

她可以用魂术轻而易举的控制这个命魂，对于这个后生而出的空魂来说，她这个主魂拥有绝对的权利，哪怕是想要将她彻底消散掉，她都不会质疑一下……

只是看着眼前这有了自己人魂的少女，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起了恻隐之心……

是不是会有一些太过残忍了。

说一句比较奇怪的话……空魂想要孕育出人魂，可不比怀胎十月轻松，况且又与她十方明的性格十分相似……

其中因为是命魂，所以并无任何直接关系，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彻底干净的一张纸。因为这一年的生活她已经潜移默化的把自己归作女性……

相较于她降生入这个躯体的身份来说，更能接受这个身份……

世离觉得浑身毛骨悚然，眼前这个与自己完全一样的女孩正在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好似是市坊上卖肉的屠户看着活着的牛羊一般。

她好似变成了待宰之物一样……

“喂……”

“喂…………”

少女怯懦的喊了十方明，见她依旧不为所动，便怯生生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面颊。

“嗯？何事？”十方明摇了摇头，回到了现实。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少女，一时之间却难以定夺。

不恰当的比喻，这个命魂，就相当于自己的分支一般的存在，这是一种奇异的关系。

如若是通俗用人话来讲，就是这个名为世离的空魂，算得上是自己的子嗣……

这就很恐怖了，如若十方明将这命魂彻底抹去，那岂不就是……

“我听到亥末的鼓声了……再过不久就彻底宵禁了……我要去救师姐，求求你帮帮我！如果晚了……师姐就会被那些贼人……”

星眸之中泪垂，好似是要滴出水来一般。

十方明心中微颤，多少有了些许恻隐之心。

这世离有了自己的人格……她虽是邪修，但实在是被逼无奈，如若可以不杀生自然就不杀生……

况且此刻她又是主魂，想要重回这具身子只需一个念头就是她来控制身子了。

空魂的她甚至会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这岂不是方便的很？……

在她降生之后，邪修的特有印记使她太过于明了了，此刻世离的身上就没有那些血晕，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简直是完美的藏匿……

这对她噬云君有所益处。

想了想，还是留着世离为妙……

“小世离啊……听我说哦。”

噬云君笑了笑，踮起脚尖强在此刻哭泣的世离头上摸了摸，好似长辈在安慰着小辈一般。

“闭住眼睛，和我数哦~”微微笑着，好似又绝对的自信。

世离并不怀疑眼前的少女，此刻凭她自己的力量，恐怕是走出牢笼都困难她只能依靠着那不知从何还来的黑绸。

“三”十方明轻声在世离耳畔念道。

“三…”世离哽咽着，顺着十方明一同念道。

“二”

“二…”声音依旧，只是不知为何噬云君的声音小了很多。

“一”四周皆空，唯有少女站在原地。那哽咽的声音停了下来。

灰琉璃一般的眸子，在这夜空之中不断的打探着。

那轮缺了一点的圆月，照不透这坊道之中的黑暗。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本就可以草草了结的事情，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这空魂只需要消去就好……她也并不是没有可以逃跑的路子……

难道是她起了妇人之仁？……

饶了她噬云君吧，现在就是帮慕容家擦屁股都来不及，这下又多了个世离……

只是不知道为何，纵使是这般嫌弃，心却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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