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喊杀声,她渐渐听不到了。
感觉方面的缺失,必然是一件让人不舒服的事,起因乃是跟记忆有关。
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正经历着什么,也知道之后该去做什么。
那双眼眸所捕捉到的山水之景,飞速地朝当事人身后倒退而去,一并远离的,还有那战场上特有的铿锵交响。
从某个时候以来,恢复神智并感到茫然的少女,睁大了眼睛、一丝银线从眼眶内挣扎流出。
为什么要流下眼泪?
名为彩的少女,细细计算着所有相识的家人。
大到身如山岳的独眼巨人,小到昆虫外型的迷你小魔,尽皆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每当想起一道面容,彩便会出声,去问驮着自己的大型犬。
『他脱险了吗?』
『不止脱险,他还提前我们一步前去避难!』
彩把同样的问题,提问了无数遍,大型犬也用相同的答案,亲口回答了一样的遍数。
『大姐姐也安全了吗?』
这是最后的疑问,大型犬没有说话,只是点点笨重的脑袋。
没有比这一反应更好的回答,彩认为自己可以放心了......
本来应该放心才对!
不知为何,她心头隐隐作痛,仿佛是忘掉了谁。
她在问遍所有家人时,似乎独独将最重要的一张面容,给抛甩在了记忆后面。
面容所代表的人,带给彩的残留印象并不算好。
那并非是一位温柔的人,相反行事中带有顽童般的任性、还特别喜欢捉弄别人。
如果要给谁冠以一个“恶劣”的评价,那人绝对最适合不过。
类似这样的人,就算从记忆中淡忘,也不值得惋惜留恋。
然而,彩心口处的疼痛却从未停止。
假如心脏可以裂开,那遍布在她心头的深刻裂纹,保证是在一道道的增添着。
她难以忍耐下去,想要对现状做出改变。
但要怎么改变?
往前即是生、回去即是死。
彩在这个时候,最该优先考虑的事情,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停留原地浪费时间。
并且就算能够改变,她又要为了谁去改变?
她试图留住头脑里的残留面容,却每每无法成功。
既然记忆已经宣告、表示那个所谓的“遗忘之人”,根本就不存在这世上,那她此刻执着的又算什么?
否定的理由越想越多,因此彩决定不再去想。
她没有放弃对脑中“错觉”的追逐,仅仅是在随后放弃思考,任凭嘴里喊出一个声音:
『停下来!』
踏过千百米路程的四只爪子,闻听着毫无预兆的喊停声,本能地放缓了速度;
大型犬最害怕彩要求停下,虽说它在之后乖乖照做,可理智仍然在运转,依然想阻止彩的莫名行为。
『您别这样,我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带您来到安全地带、也就能和大家汇合......』
『我不和大家汇合,我要---返回战场!』
『您......说什么?』
一刹那内,大型犬怀疑起自身敏锐的听觉。
它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瞧着坐在自己背后的少女,从那印着泪痕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样子。
糟糕的预感不幸成真。
大型犬不能当做没听到那句要求,只得是在沉默良久后,经对方的再度发声,而不得不聆听那真挚的请求:
『我有一种直觉,它超越了记忆的可靠,不断在我心底回响起同一个声音,无数次让我回去找到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我要回去找到的人,名字叫做‘彩’。』
大型犬理解不能,当场忍不住吐槽少女:
『您要回去寻找自己?』
『并不是!小狗说的是过去那位老好人的修女,她已经死了;在同一天获得新生的女孩,她叫做彩。』
『对呀,您不就是那个重获新生的女孩?』
彩摇摇头,在脑袋静止后,往前投射的眸子里充斥着凛然、语气中透露着坚决:
『我不是彩,仅仅算那个修女残留下来的亡灵,真正的彩并不在这里。』
『原谅我听不懂,您能不能说的简单点?』
『我跟着小狗继续往前,是在经历一个‘从人劣化为亡灵’的过程,只有掉头回到那片战场上,我才重新‘回归’了彩的身份。』
修女、彩,同一人先后代表的两种身份,亦可理解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逆来顺受、对魔族带有偏见、讨厌争斗的,是那位天性纯良的修女;
懂得反抗、和魔族们打成一片、为了信念不惜与人争斗的,才是经由某人拯救所诞生的彩。
她的意志无比坚决,摆出了一副顽固到底的样子。
大型犬懂得分寸,知道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小鹰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令彩动摇决心。
可它依然要阻止对方,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出自对于老大的忠诚。
试想一下:
当众多魔族不情不愿的撤退,临走之际请老大保证“一定回来”的时候,大型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群魔当中,唯独它接受了现实,只有它最为清楚一件事:
老大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它明知老大选择了最后的归宿,却不加以制止,个中原因难道是因为不忠心?
理由恰好相反,大型犬是为了成全老大(主人)最后要做的一件事,才选择看着王奔赴死地。
忠诚分为许多种,在对方犯傻时进行阻拦,这是一种常见的忠诚;
明知对方犯傻却毫无反对,还最大限度地给予方便,这是一种不多见的可贵忠诚。
正是因为,大型犬第一次遇到了想要侍奉的主人,才会在王做出请求时,把彩带离战场、最后一次地为老大办事。
大型犬面对那近乎是遗愿的托付,怎么会不尽心尽力?
『您不能走!』
所以,当彩因那股直觉,而选择了一种命运之际,大型犬同样展现出毫不逊色的顽固。
彩如果要前进,它必定迈动四爪抢先跑到前面,用壮硕的身躯挡在必经之路上、喘着热气把话说个清楚:
『如果您下定决心,认为非回去不可,就得先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彩如是见到,一头“石狮子”在面前活了过来。
大型犬那龇牙咧嘴的模样,与往日的顺从态度全然不同,利齿翻动间有着几分兽王之气膨胀开来。
事已至此已经很清楚。
倘若彩不真正打上一场,势必不能返回战场。
两种包含善意的念头,在接下来产生不可避免的碰撞。
旋即,在彩前方的大地寸寸崩裂;
对手化作的影子从远方暴射而来,凭借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狠狠轰向目标所在位置。
砰砰砰,三道闷声响起。
彩在下意识的行动中,将袭来的攻势成功躲开,在她后方不远处的大树们,却远没有那么幸运。
待到大型犬冲锋的势头稍作停顿,它在先前突得笔直的脑袋,已是在往前的冲撞中,接连将三棵大树撞飞出去。
彩仅仅是目睹那些遭殃的植物,就意识到不能进行正面对抗。
由于掌握了不少关于用剑的经验,故,彩擅长的打法是技巧方面的;
而要谈起破坏性,她的力量则不如对手,大型犬好歹算是“掠阵级”的。
力搏不行就取巧!
大型犬爪子刨动几下地面,然后猛然扑来。
面临落败的威胁时,彩猝然抬起一条胳膊,手心五指攥起伸展开的十字剑,对准前方斩出去。
见到对方打算展开反击,大型犬选择不吃眼前亏,身躯在原地微转,试图在一开始就避开剑锋;
它不管在力量层面多占优势,都始终采取狂暴而不失谨慎的策略,见招拆招地进行攻防。
可惜这一次,它完全失算!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大型犬与彩各自站着的位置,从整体上判断,属于两个不同的方向。
因此,大型犬冲过来的时候,彩亦是迎头而上,并在中途做出剑斩的动作。
实际上,彩的出剑只不过是一次假动作;
她锁定大型犬为了躲开剑势,而转身放缓行动的一瞬;
趁着这个机会,彩身子翻起、跳到了那毛茸茸的后背上,并抓出左手、用力按住大型犬的脖子。
这一幕极像是骑手驯服战马,只是比起杀伤力有限的马匹,牙齿锋利的犬类生物,明显更加不好招惹。
得知自己被耍,大型犬在平地上跑动跳起,几次打算把背上的少女猛甩下去,但效果并不显著。
毕竟,彩揪住了大型犬身上的茸毛,相当于骑手给马套上了缰绳,岂是那么容易便被甩掉的?
不过大型犬确实想得出办法。
只见刚安分没多久的它,在身体做好准备后,忽地全速奔跑。
迅疾的驰骋中,彩眼看着大型犬就要如同之前那样,猛地撞上前方的一棵大树;
却不料在此时,大型犬四爪抬上,整个朝树上窜跳过去。
扣出的尖爪没入树皮深处,防止自身笨重的身躯栽倒落地;
大型犬数次发力,迎着树干直扑往上,不消多时,便来到分叉为两端的树枝表面。
它来到过去从未到达的高处,爪下一蹬高跃上去,身体来到空中急速翻转,在虚无处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回旋。
受到这种大幅度的剧烈动作影响,彩一时没控制好重心,在回旋中背朝地面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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