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背德，禽兽，下流，不可以（一）

我睁开眼睛。

呆了一会儿。

手背支起下巴，默默望向腊味饭，不忍惊醒。

这一刻。

我感到无比幸运，幸运没有留下前世的记忆。

如果我拥有上万年的记忆，403世的记忆，从宏观尺度上，我或许不会作出这样极端的决定。

而幸运的是，我没有。

人活得越久，作出的选择也就更具理性，更灵活，也更适应时势，同样，对极端的选择越加排斥。

我的死，不过是另一个痛苦的白细胞HXB405的重新开始罢了。

于“我”，真正的我而言，事实上毫无瓜葛。就好像我丝毫感受不到过去的历史，那403世的感情与阅历一样无法理解当前的我。

那不是我。

失去了珍贵的记忆，哪怕重新来过，哪怕拥有着一样的面庞，一样的姓名，一样的性格，也不是真正的我。

而我，是当下。

说得再极端一点，从遇到腊味饭以来，我所牢记于心的记忆——就是我这辈子，珍视的，能拥有的一切了。特别是之前，所发生的那次险些葬送生命的战斗，我更是深刻感知到了这一点。

我不能确定，前世们，是否拥有过相似的经历。但我确定，他们每一世，都曾身不由己，毕竟有时候，选择权并不在他们的手中。

我这一世，我很庆幸。

因为我有得选择。

——对了，我记得……罗博士说过，你这个系统……是从我这一世，才开始研发的还是怎样。

我问。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HXB1时期，罗博士就已经对其程序投入研发了。只是病体潜伏期已过，才于当今HXB404时期，将铁线虫系统才投入应用。

我点点头。

——嘛，意思也差不多。

忍不住轻叹。

——那在这之前，我的403世，真够倒霉催的。

我很想对此表示感激。

但想到，自己之所以会流落至此，成为这国度最下等的白细胞，多年以来，遭受诸多的歧视与不公，其实也正是拜他们所赐。

但反过头来思考——离奇有趣的经历，于生前完全不了解的，剑术、战斗的掌握，包括与腊味饭以及现在的伙伴们相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责任，勇气，信念——这个世界所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话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

我不安地问道。

——有关我的经历，甚至，我周围认识的朋友……会不会是你们已经安排好的。

我紧张地望着界面，再次想起关乎《楚门的世界》的相关剧情。

——从实验开始至现在，HXB一系列的行为与其他细胞和细菌的互动性，都是不可调控的，每一世的命运，也都是不可控的。

从铁线虫那里听到我想要的答案，才松了口气。

最怕一切都是被安排妥当的，否则——活着对一个人而言，跟设定好程序后启动、运行，然后走动的机械又有什么区别，那简直索然无味了。

——虽然年月不多了……能陪伴这孩子的时间……三年……可能四年，或者再多一点点……

“哎呀……就这样吧……也差不多能照顾到她成人了……”扶着床沿坐起身。担心惊醒睡着的腊味饭，我尽量使自己的动作轻柔。

先检查了下自己的情况。

原本受伤严重的胸口应该得到了鱼近一步的医治，已经不再感到疼痛。

而自己身上，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的从城主府带出来的，换洗过的新衣裳和新裤子。

抬起眼睛，稍微观察了一下房间。

在小床的对面是一扇陈旧的松木门，门的一侧摆放着一张半敞开的原木色衣柜，衣柜内能看到一件浅色碎花裙。

——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我猜测着。

目光继续在屋子里游弋。

鼻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四周是松木质的地板，以及墙体，在衣柜的隔侧挂着两把显目的黑色长剑。

其中一把是腊味饭的黑华之光，另一把是我的。

武器架的一侧摆放着一面商用武器柜，挂着一面眼熟的，明显修补痕迹的小钢盾，以及我那身胸口位置破损严重的黑龙甲——护腿、铠甲、护臂都还在，但缺少了重要的护盔。

耳边“啪嗒”一声，是水溅声响。

目光越过腊味饭的背，我注意到，身侧的床头橱上，摆放着一个小玻璃鱼缸，在小鱼缸里，有一条长着嘴巴，欢快游弋的黑色金鱼。

——如果猜的没错，这里，应该是鱼的住所吧。

我抬起眼睛，思索着。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右上角的抗体值发生了变化。

不出所料。

所谓的变化，当然，是指增多了。

记得，因为硬吃了小荚一拳头，我曾一度溃减到了0%。果然如铁线虫的解释——经过这三天的时间，以及，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腊味饭和伙伴们所获得的安全沉睡。现在已经恢复到了31%。

右上角这玩意——已经充分证明了它的效用与价值。

它的重要性，亦不言而喻。

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感谢铁线虫系统。

感谢它的抗体值，不仅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腊味饭，以及相关所有人的命。并且，它，还为我带来了意外的收获。

譬如——小荚。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

——那只S级肺炎链球菌……应该……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地“咔吧”一声。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耀目的阳光顺着门缝投进屋子里，紧随阳光进入房间的，是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我赶紧躺在床上，继续装睡，眼睛眯起一条缝隙悄悄瞄向门的方向。一只红色的眼睛从门缝里露出。

腊味饭的喉咙动了一下，轻轻咽了下口水。“好吃……主人……”

——贪吃的家伙……有人来了呀，竟然还在做梦。

由于动静微弱。

腊味饭没能惊醒。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红色的，像从一把尖刀所留下的伤口中所流淌出来的新鲜的血。红色眼睛的主人以尽可能缓慢地速度，一点点，无声地推开木门——预料得不错，是小荚。

是那个——险些要了我和腊味饭命的怪物。

它身上仍然披着鱼留给她的破布袍子，袍子下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色的旧衣裳和一条蛋黄色的长裤。着装虽然朴素，但仍然掩盖不住那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这家伙……应该，被收服了吧……否则……我和腊味饭怎么可能安安全全呆在这……

但那之后，我完全失去了意识，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否存有敌意——我不能确定。

本想悄悄推醒腊味饭，但犹豫了一番，准备先静观其变。

似乎，是因为担心会扰醒屋子里沉睡的人。小荚提着一双小红布鞋，光着一双白嫩的脚丫，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

——她想干嘛？

我不仅感到惊奇，心里却又不由得有些害怕。

那双看似无害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先是瞄了我一眼，然后瞄向腊味饭，像只偷腥的猫。

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她把鞋子放到门前，然后悄悄走过来，走到腊味饭身后，整个人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

这时候，由于床沿的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一个高耸的、蜜桃一般的屁股，并无法看到小荚的上半身在做什么小动作。

我小心抬起上半身。

竟然，意外地注意到，小荚正张大嘴巴，红嫩的嘴唇张合、试探着，伸向腊味饭的小腿。

——糟糕！

——有个重要的事情！！我竟然给忘了！！！

小荚这家伙，还正处于zombie病毒的感染状态。

——它是会咬人的！

这时候，铁线虫系统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HXB404警告！

——zombie感染者，十米范围之内，接近！

意识到来者不善。

我大叫一声：“住嘴！！”

“啊！怎么！”腊味饭吓得抖了一个机灵，一下子抬起头，估计意识还浑浑噩噩地停留在刚才梦境里，莫名来了句：“为什么不能吃啊……”

而小荚，被我厉声呵斥后——伸着一条鲜红的小舌头，像只受惊的小狗一样猛地抬起头来。由于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咬到了舌根。或许是因为剧痛，眼泪立刻盈满了它的泪眶。当着我的面，捂着流出一丝血迹的嘴巴。

“痛痛痛……”哇哇大哭起来。“为什么嘛，呜呜呜呜……不能舔吗……”

——舔？

估计是听错了。

但既然它还能吵能闹，应该不像是被病毒感染到了失去理智。

这使我稍微放心。

“怎么回事……”我关切地问腊味饭。“你没受伤吧。”

她摇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主人……”腊味饭昂起脸，朝我眨了眨酒红色的眼睛，尘埃在和煦明媚的光线中旋转、婆娑。“你终于醒了。”

她微笑。

然后视线转向正坐在地上，捂着嘴巴，嗷嗷大哭的小荚。

“主人……她呀……”因为提及小荚，腊味饭的微笑从脸上缓缓消失，化作为愁闷。“小荚现在是我的宠物了，多亏了皮球……才签订了这份灵魂契约……可是……可是……”

我长松了口气。

——那样就好了。

既然已经签约成功，并且，还是灵魂契约这种制约性极强的契约关系，如果不是硬逼，基本上，小荚算是失去了其反噬能力了。

而且，不得不说，腊味饭这孩子果然深得我心。要知道，因为制约性、以及签约材料珍贵的原因，想要签订一次灵魂契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巧合的是——我们有红皮球。

只要，利用好红皮球身体内的这颗细胞核。

与小荚进行灵魂契约签约，包括与其他细菌进行签约。也就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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