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这不年不节的,你为什么来上坟啊,”出租车司机偏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宁蒙,对方的手中拿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按咱们这边的习俗,除了过节,就剩下忌日要上坟了,该不会......”
“是啊,我以后可能就不在国内呆着了,”宁蒙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所以这一次,就把事情料理好。”
“唉,我也是啊......”出租车司机用右手从储物盒里拿出一根香烟,“三个月前我刚送走了我大哥......”
“你呢,小伙子,”出租车司机在红灯前把车停下,他从车门上的把手中拿出了一个打火机,摁了两下,跳动的火焰点着了他嘴里的香烟,“你家的谁没了?”
“我爸......”宁蒙的手慢慢的握紧,“还有我妈。”
“唉......”司机大叔深深的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让炽热的烟雾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走了一遍之后,再缓缓吐出,“小伙子,节哀顺变吧......”
“大叔,你说......”宁蒙看了看手里的的一大兜纸钱,“我们烧这些东西,他们真的会过的好吗?”
“哈,谁知道呢?”
司机大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自顾自的说道:“我的大哥临走之前跟我说过:别烧那些有的没的,谁也不知道烧那玩意儿有用没用,干脆就别费钱了,上坟的时候带瓶好酒比什么都强。”
“您的大哥......挺能想的开啊......”宁蒙看着对方的侧脸,“我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干,所以我也就这么干。”
“也许,这就是风俗习惯吧。”
“嗨,其实我后来想了想,我大哥也说的没错,”司机大叔熟练的把控着手里的方向盘,“谁知道眼一闭能去哪呢?”
“我大哥是胃癌走的,临走的那些日子他天天都喝酒,”司机大叔狠狠的吸了一口嘴里叼着的香烟,然后把快要燃尽的香烟头扔出了窗外,“本来他以前只喝燕京和哈尔滨这两种啤酒,偶尔喝点牛栏山。”
“本来我们想让他好好治疗,可是医生已经下判决书,说他活不过四个月,”司机把车窗摇了上去,又把音响打开,悠扬的佛文歌从音响中传出,“他自己也看的开,就把医药费全去买酒了,什么贵就买什么。结果三月初人就没了......”
“临走的时候跟大家去了一趟五台山,本来回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司机大叔把音响的声音微微调大,又顺手抹了抹眼角,“结果回来没几天,人就走了......”
“也许......是菩萨不想看他受罪,就提前把他带走了吧?”宁蒙看着对方,出声安慰道,“我们老家都说:人要是走的很安静,没受什么罪,那就是这辈子积德行善才换来的福报。”
“嘿嘿,小伙子,”司机笑了笑,“你跟我们老家的人说的一模一样。”
“我大哥是睡觉走的,”司机大叔慢慢的放缓了车速,“那天晚上,他突然说想吃红烧肉,结果我们就忙活了好一阵,晚上吃完饭的时候,他说困了,我们扶他躺下,结果他非要穿着一身新衣服。”
“我们当时还奇怪:不年不节,穿什么衣服啊?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喊他起床,发现他人早没了。医生诊断的时候,说是心梗。”
“节哀......我想,睡着觉走的,也确实是福分。”宁蒙低语着。
“好了,你到站了,小伙子,”司机大叔熟练的拉起手刹,看了一眼计价器,“五十二块四。”
“好的,不过我好像没零钱了,”宁蒙从衬衫上的口袋中拿出一张一百的大钞的,“找的开吗?我是没带零钱。”
“没事,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朋友,零头就抹了,”司机大叔把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用我等你吗?反正你一会也就出来了吧?”
“多谢了——”宁蒙推开车门,迈步下车,“我估计要好半天才能出来呢,不用为我浪费时间了,走吧。”
“那就小心点,”他摆了摆手,“有缘再见吧。”
宁蒙关上了车门,对着慢慢远去的车摆了摆手,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梦境园】的大门。
他拿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抬头看着头顶的牌坊,【梦境园】是滨海最大的殡仪馆,也是最大的墓地和祭祀场所,而这里葬着他的家人。
“呼......有多久没回来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和华丽程度十颗星的牌坊,迈步走进了这个阔别许久的地方,“大概......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从正门口进入,慢慢的在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道路上走着,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就好像想把这个地方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他走过告别厅,看着那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亲属,默默的叹息了一声。他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那一次,许许多多的乡下亲戚都来到了他的家里,那些人中的大多数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还有些人只是记得名字,却都有着一个共通之处:和他一见面的时候就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嘴里亲切的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却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哀伤。
“有的,只有贪婪而已。”他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纪念厅里发生的一幕:一个哀伤的女人搂着一个和她容貌有些相像的女孩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们应该是母女关系。此时她们的身边聚拢着一大批人,从胸口上戴着的百花很好的说明了他们说身份:死者的家属。经过身体强化的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能力,比如听觉。
他和那些人的距离起码有20米以上,但他们交谈的每个字他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嫂子,三弟还欠我们五千块钱呢,二哥可以作证。”
“是啊,大哥还找我们借过好几千呢做生意呢,你们记得啊。”
“嫂子,不是我们狠心,只是现在......这不是不容易吗......”
“对啊,大哥走了,咱们是不是把账清一下,我们都是本家人,怎么会害你们呢?”
“赔偿款给我们,大哥走了,我们不也得有份吗?放心,孩子上大学我们再还回来。”
.........
那对母女互相搀扶着,眼眶哭的通红,她们走出告别厅的大门,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人和她们擦肩而过,却撂下了一句话:“没有欠条的帐,一分也不要还,一条也不要认,他们只是一群吸血鬼和寄生虫而已。”
女孩四处张望,可谁也没看见,但这句话,却被她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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