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的高台上,凌帝望着两场比试的落幕,张琼雪和邱鹏会在一炷香后进行最后的比试。
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是平生见过最大的一次活动。
但他主持这个活动,已经四十多次了。
在这近两百年的大比中,他见过太多天才的诞生,也见过太多的天才陨落。
可就算是以他的眼光来看,张琼雪和袁妤晗的天赋也是极高。
只可惜,这两个孩子的未来,注定坎坷。
虽然月影希望两宗的恩怨能在下一代和解,但是杀亲之仇,又怎能一笑了之呢?
这是两个熙州最大宗门之间的恩怨,关乎到上万名修道弟子和千万百姓的生死,没有人会放心将这个恩怨交给年轻人们。
可在那太和殿许久的沉默中,凌帝还是同意了昨夜月影的请求。
三十年前,他曾一度认为那生活在和平与安稳中的年轻人是垮掉的一代人。
所以他没有相信那个曾经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二十年后,这个年轻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昂首不跪,他的身后百官跪服。
那时候,凌帝甚至有种错觉:朝堂上的官员跪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那个与自己对视的年轻人。
那一刻,凌帝开始怀疑,自己也许真的该把世界交给这些年轻人。
现如今又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他做出了一个不一样的选择。
他想试着去相信这一代的年轻人。
也许希望渺茫,却是可以期待。
至少在这一代成长起来前,他会尽量避免让紫烟阁与寒宫发生冲突。
未来的路,靠的是他们自己。
**********
徐木已经离开了会场,他已不再是这次大会的主角,没必要留在这里。
他想去城内看看,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这却是他第一次来到一座帝都,来到一座如此之大的城市。
他也不是没去过城镇,只不过当他走到城门时,那些守卫二话不说拦住了曾经那个叫花子打扮的自己。
他从来没能进入城市的中心,只能在城外遥望里面的灯火通明,世界与他无关。
可他现在走过城外的坊市,路过城外草地还在吃草的水牛,就这样来到城门外。
城门的守卫在昨日的大会上见过他,连他的行碟都没看,放他进了城。
凌都城内并没有他想象的热闹,反倒是有些冷清,就连街坊的说书先生都是不在。
大约都是去看今日的比试了。
远处的青楼似乎还有人在待人接客,很多男人趁着家人都去看今日的比试,偷偷跑去青楼逍遥快活。
也有些店铺还开着门,不过看店的大多都是些老大爷,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
这个年纪了,也就不在意什么凌州大比了。
拐过那条不怎么起眼的巷子,徐木隐约可以听到远处赌坊的谈论声。
他就这样在城中走着,走过书坊,走过凌都最繁华的紫阳街,走过那一条条不知名的巷子。
他在一座钟楼前停了下来。
那是城中最高的地方,甚至高过了皇宫中的阁楼。
凌都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听着这个钟声息作,这个钟声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除了清晨和夜晚来打钟的更夫外,一般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凌都的每个人都很忙,唯一有闲工夫来这里观景的,大概只有那些闲的没事想来感慨人生的纨绔子弟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那些纨绔子弟不是在赌坊就是在青楼,钟楼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徐木就这样站在了凌都的最高处,看着整个凌都的景色。
凌都的街道都是那样方方正正的,就像是把凌都当成豆腐切开而来,不美,却简单。
皇宫也是如此,曾经那些花俏的装饰早已卸下,只剩下那些象征着皇权的标志。
凌帝这个皇帝当久了,生活倒是越来越简朴。
徐木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只知道这凌都与他曾经看过的景色不同。
他远远的眺望,目光越过城墙,看到会场那头人影涌动,应该是张琼雪与邱鹏的胜负分出来了。
“你就不看看最后的比试吗?”徐木感觉到了身后有着些许的凉意,虽然冰冷,却没什么恶意。
“你不也在这里?” 袁妤晗站在他的身后,阳光照在少女的睫毛上,像是画中的风景。
徐木转过身去,看向了袁妤晗。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打量这个女孩,会场上他只能盯住袁妤晗手中的长刀。
他还是被这个女孩惊艳到了,或许是因为功法的缘故,这个女孩就如一个瓷白的娃娃,像是一碰就会碎掉。
之后是一阵略微有些尴尬的沉默。
这里是凌都的最高处,而袁妤晗也只不过是凑巧想过来看看这凌都的风景,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人了。
而且这人还是昨日的对手。
徐木和袁妤晗看起来像是在对视,但不过是把视线向着对方身后的云层对焦,看着那里的云层随着微风缓缓流动。
毕竟是两个孩子,两人都是在宗门内深修,没怎么和外人交集,头一次孤男寡女处地处在一个地方,难免会有些失措。
“你想和张琼雪打吗?”徐木忍不住这长久的尴尬,开口打破了平静。
他能忍受那般的孤独与黑暗,却没能忍住这短暂的尴尬。
袁妤晗思索了一会,说道:“想,我想杀了她。”
她说的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让徐木感到有些瘆人。
“我是一个遗腹子,自出生开始,我就没有父亲。”袁妤晗继续说道。
“张琼雪与你同年出生,你父亲的死和她没有直接关系。就算你要报仇,也不应该找张琼雪。”徐木摇了摇头,“更何况那种场合,你也没能力杀她。”
徐木没有再看袁妤晗,重新转过身去,看着天边的风景。
突然间,整座钟楼上的温度突然间降低,徐木不得不放开刚刚抓住栏杆的手以免冻伤。
“像你这种人不可能理解从小就失去亲人的痛苦。”袁妤晗的声音有些冷清。
徐木不得不重新转过身去看向她,他看到袁妤晗的眼神有些扭曲。
他没有催动真气御寒,只是说道:“我的确理解不了你,我自幼便是孤儿,根本就没有亲人可以失去。”
寒气在那一瞬间凝滞,然后消散。
这次轮到袁妤晗感觉到有些瘆人,徐木说的这句话太过平静。
她想象不到一个这样年龄的人,竟然会这样平静地面对生活的悲惨。
气氛重新陷入了尴尬。
徐木也不好再去转身看风景,只得问道:“你怎么输的?”
“邱鹏用剑太快,我没能完全放出寒气。” 袁妤晗的回答简单而又精辟。
徐木想了想,说道“张琼雪也是。”
言下之意就是不必比了,你输了。
“张琼雪不一定有邱鹏快。”袁妤晗是何等的聪明,自然是听出了徐木的意思。
就在此刻,钟楼北边的赌坊喧闹了起来。
大概是大比的结果已经传到了赌坊这里,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们都是赶来收账的。
徐木听到这场比试的结果。
张琼雪胜了。
徐木重新看向袁妤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袁妤晗脸红了红,自己说的话当场被打脸,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不再理会徐木,转身下楼。
徐木也没挽留,留她在这里反倒扰了自己清净。
在朝廷放榜之前,他还能在这凌都留上几日,他在思考着自己要去做些什么。
他想去书坊借一些演义的小说,但他怕在这几日看不完。
他倒是想买下来,只是他生活拮据,真的没多少钱。
月胧门的藏书固然丰厚,但那都是经典书卷,不可能会去收藏民间的演义小说。
最多不过是枯燥的正史,徐木虽然看完了,但是没什么意思。
只能看看那大比发下来的奖励能不能换些财物,能让自己在这凌都买些东西,自己也算能进前十。
好歹来一趟凌都,不买一些纪念品,总感觉自己白来了。
徐木这样想着。
大会的奖励,除了第一名的奖励令人羡煞,其他奖励对于宗门弟子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最重要的还是那榜单上的名次。
可这徐木刚刚相反,不在意自己榜上排名,只想着发下的奖励能换多少钱,能让自己去书坊买多少书。
大会那边还在进行,不过剩下的都和昨日的补赛差不多,有些不能明确实力人的继续评定名次。
大会最后应该还有凌帝在会台顶上讲话,来激励那些年轻人,然后再去说一堆耳熟能详的官话,整个大会的结束应该会在下午。
徐木想想自己那些官腔就是头疼,就算是月胧门的清正门主也逃不过这个仪式。以往每年的宗门大会,清正都会在道场上讲一堆睡一觉就会忘掉的废话,但还是要让他们这些弟子那样站着听上一两个时辰。
宗门的弟子甚至调侃,说是站这一两个时辰,把腿站酸了,这门主讲话的记忆也就深刻了。
虽然本意不是于此,但也足以说明这讲话的枯燥了。
整理完一些思绪,徐木走下楼,走进一条宽巷,看见巷子里面有一个老人。
老人身旁的炉子上放着几个烧饼。
徐木突然想吃个烧饼。
“老板,一个烧饼。”
那烫饼的炉子沾满了黑色的油渍,炉角处已经和地上的青石板连在了一起,好像这个炉子是长在这地板上在。
旁边做烧饼的案板倒是极为干净,案板上的面粉在老人的动作下形成一个规则的圆。
“给”,老人停下手中的和着的面,把烧饼用草纸熟练地包好,递给徐木。
动作虽快,却也恰到好处,徐木接过时手上的温度刚刚温热。
“你今天算是来对时候了,附近的人都去看比武了,这里才有剩下几个没卖。”
“这烧饼卖得很好吗?”
“一般都是刚出炉就卖完了,有时候还要排很久的队。”
徐木吃了一口饼,心道这烧饼确实不错,里面应该还加了榨菜,咬起来还有些响声。
徐木放下钱,叼着烧饼继续走着,想着天黑前去书坊挑一些书,手上的钱买不了多少,自然是要挑一些最好看的书买。
巷子里的老人依旧和着面,面团敲打在案板上,发出一道道有规律的节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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