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峰上仙鹤渡云,俯瞰九州一眼萬年。”
这是由葫芦剑仙当年施展飞剑之术,在逍遥峰山门两旁所刻的两行大字。
笔力遒劲飘逸,亦是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韵味。
在御剑门中,逍遥峰的排行座次为第二,却是门派诸峰中最清新脱俗且不问世事的一脉,就连弟子都只有寥寥可数的十几位。
在老顽童葫芦剑仙的榜样作用下,座下弟子既不修行经纶入世之道,也不以门派武功为正道,反而追求的是旁人眼中飘渺无垠的天人自然之理,终日无所事事却悠然自乐,抑或是在音律弈棋等无用之物上徒耗光阴。
然而,即使逍遥峰弟子惯于不务正业,不像其他分支弟子一样终日苦练御剑之术,逍遥峰的排行却从未掉出过前三。
能够成为逍遥峰弟子的人,似乎都是天资卓绝之辈。
就好比……呃,就像是那种先天高智商,不用学习就能考好的学霸。当然,这种类型的学霸,向来是旁人最为痛恨的角色。
尤其是,某位在去年的试剑大会上大闹了一场,将弟子之间的比试当成嬉戏的毒舌幼女,更是成为了不少人记恨的头号目标。
明明只有十二岁幼龄而已,却已经成为了掌门人和各大长老们最为头疼的对象,每隔一段时间就注定会惹出一阵鸡飞狗跳的祸事来,偏偏别人还从来都抓不住她的把柄,每次都让她凭借着讨乖卖萌的手段逃脱了责罚。
天知道当初葫芦剑仙是从哪里捡回的这只小恶魔。
而眼下,这位其他弟子眼中的“可恶的学霸”,掌门与长老们眼中的“不定时炸弹”,却正保持着乖巧的模样,坐在藏书阁大厅里翻阅书籍。
藏书阁的看管人,留着一大把仙风道骨的白胡子的灵枢长老,大气都不敢出地站在两丈之外,持书的手若有若无地颤抖着,视线不敢离开面前的女孩分毫。
……苏苏丫头,你可要安分点,千万别闹事啊!
御剑门五百年功法与技艺之集大成者,全在藏书楼所贮存的五十六万藏书之上,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咱这把老骨头可就要搭在这里了……
“白胡子老爷爷,不用那么紧张嘛,我真的只是来查资料的!”
只见扎着灵俏的马尾辫子,面貌粉雕玉琢的女孩抬起头来,嘻嘻地笑道:“不过,这上面虽然记载了所谓的寄魂分魂术法,但也只讲了点皮毛而已,一点意思都没有……有没有更深奥一些的?快拿给我看看嘛!”
说着,被唤作“苏苏”的小女孩一跳一跳地来到了灵枢长老的面前,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如果是初次见面的人,八成会被女孩此时天真无邪的模样给骗了过去,就连早就领教过对方的厉害的灵枢长老也是愣了愣神,才咳嗽了一声,正色问道:“苏苏丫头,你要看那种书做什么?”
女孩的眼眸灵动地转了一圈,露出了狡黠的意味来:“也就是说,真的有内容更丰富的书?在哪里在哪里,快告诉我吧!”
灵枢长老捏着胡子,摇了摇头:“那可是记载着关于移魂转魄的禁忌之术的书籍,纵然你是葫芦剑仙座下的亲传弟子,也至少得等到及笄的时候才能翻阅,吾自不会告知你放在何处……难得你能来到这里,安静下来看书,不妨多翻些史卷经纶……”
“才不呢,那些书太无聊了……”
顿了顿,女孩凑近了一步,拉住了灵枢长老的衣袖,小声撒娇道:“白胡子老爷爷,明日我悄悄下山,去镇上给你买几壶你最爱的桂花酒来……稍微通融一下吧,我看完就会放回去的,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发现的!怎么样,行不行?”
听到这话,灵枢长老不禁老脸一红。
然后他怫然后退了一步,语气分外严厉:“此事可不同于往日,你虽天资异禀,小小年纪已达凝丹之境,但终究是心性未定……倘若把书借给你,坏了规矩事小,你若是修行不慎,走上邪魔歪道,可是会毁掉了你的一生,此事绝无通融之理!”
听到这番话的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枚鸭蛋。
好半晌过后,她才气愤地跺了跺脚道:“呸,小气鬼!只有这一次都不行吗?”
“不行就是不行。”灵枢长老断然说道。
“……以后再也不帮你买桂花酒了!”
说完这句,气呼呼地离开藏书阁的女孩,“啪”一声带上了大门,倒是惹得灵枢长老沾了满脸的灰尘,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话说苏苏这丫头,怎么忽然对神魂之术类别的书感兴趣了?
而在另外一边,因为吃了闭门羹而在气头上的苏姝,一路踹着脚边的小石子儿,闷闷地往自个儿的厢房走去,而偶尔遇上的其他御剑门弟子,看到这位小煞星脸色难看的模样,唯恐避之不及,远远地就选择了绕道而走。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你妹的心性未定啊!白胡子你这个老处男,就算是十八禁什么的,我看过的风月可比你多不知道多少倍呢……啧啧,看到这么可爱的幼女卖萌居然还无动于衷,该不会是在那方面无能的类型吧?”
假如灵枢长老听到女孩此时嘀咕的内容,估计胡子都得吓得掉在地上。
或许会喊着“妖孽还我徒儿来”就召出了飞剑?苏姝心怀恶意地想着。
仔细想起来,好像确实发生过某位长老被她的的毒舌所刺激,精神大受打击,险些走火入魔这样的案例……
在那次之后,苏姝才稍微收敛了毒舌的性情。
身为逍遥峰葫芦剑仙门下第五位亲传弟子的她,年纪虽小,辈分却比绝大多数弟子还要高出一两截……据说当初葫芦剑仙将还是婴儿却先天气体的她带回御剑门的时候,曾经引起过各位长老的好一番争抢。
而实际上,苏姝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有了凌驾于大多数同龄人之上的实力,是因为她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整整比别人多了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所以说,苏姝能成为御剑门最年轻一代人当中的学霸,除了本身资质不凡之外,更重要的理由是,她的起跑线就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眼下,正如女孩苦恼的脸上所呈现的那样,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一件不知道究竟是祸是福,比起她身为“穿越者”的事实更为诡异的事情——这也是她刚才想要去藏书阁查阅资料的缘由。
“……混蛋,为什么不让我查书啊!都三天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直维持这样的状况,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疯掉了……”
苏姝本能地意识到,这几天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必须保密,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的——
仿佛灵魂会在这个世间穿梭一般,前天早上睡醒的时候,伴随着强烈的头疼之感,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殷盈儿……她听到有人这么喊自己。
那是一位出身于世家大族的深闺大小姐,拖着虚弱的病体躺在床上,一起长大的侍女,正带着关切的神情给自己喂药,前来看望自己的父亲神情阴沉不定地站在床边。从摔在地上的碗里散发出的,呛人的药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眼前的景象犹如幻灯片一般依次变幻,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恍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逍遥峰,回到了自己往常居住的厢房。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样。
……并没有。
她所能感知到的世界,就此一分为二。
起床后,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崖边,望着东方的日出发呆。
在此其间,“苏姝”依然能即时感应到,叫作“殷盈儿”大小姐那边的所见所闻,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用绝食的方式抗议着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婚约……
痛苦、委屈、不甘……种种情愫,亦是感同身受。
错乱的意识与纷呈而至的记忆与情感,犹如洪流一般冲击着她的灵魂世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旁人的视角中,苏姝枯坐崖边发呆了大半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恢复了些许生气。在反反复复的冥思与自省过后,她终于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自己是苏姝,同时也是殷盈儿。
仿佛是,早先分为两半的灵魂,终于以某种方式达成了沟通。
身为御剑门弟子的苏姝和数千里之外的殷盈儿,两者都拥有着独立的人格,有着各自的独特的经历与思维方式,也都可以毫无滞碍地操控各自的身体。而此中最为玄妙的地方,则是她——抑或是“她们”,可以穿透灵魂中映照彼此的镜面,共享着双方的所有记忆与情感。
明明在形式上是独立的个体,却又都能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两者实际上属于同一灵魂,犹如翻转自旋的莫乌比斯之环,魂分两半却殊途同归,衔接之处天衣无缝,此中有我彼中亦有我,宛如双子般相洽相融。
亦是有如月之明面与暗面,一方从一开始就记得自己前世的记忆,早早地绽放出了耀眼的清辉;另一方却藏于暗渊之中,度过了懵懂无知的十几年岁月,才终于渐渐地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归处,和天幕上的那一轮皎月相映共鸣。
简而言之,现在的她正处于一魂双身的状况,一边是逍遥峰上的“苏姝”,另一边是数千里之外雪莲城城主府中的“殷盈儿”。
但是这种一魂双身,又和利用夺舍法术,操控傀儡的状况有着极大的区别,因为这两具身体的主导者,依然是各自原先的人格。
这也就意味着,想让同为“自己”的另一个身体做出违背人格意志的事情,似乎不太可能达成……否则的话,苏姝这边还挺想尝试一下……咳咳……
再简而言之,确认了最关键的事实之后,更多的情报,她也无从获取。
略微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我是谁”的哲学难题。只见女孩甩了甩隐隐作痛的小脑袋,抿了抿嘴唇,用自嘲似的语调嘀咕道:“所以啊,那边的傻白甜大小姐……为什么本剑仙就非得和你是同一个人不可啊?”
在意识到对方就是自己之后,这种对话感觉挺微妙的呢。
同一时间,御剑门东北方向数千里之外,雪莲城城主府里,某位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俏脸蓦地红了起来,不满地啐道:“呸呸呸,要抱怨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吧!为什么我非得和你这种自称剑仙,然而满脑子都是下流念头的村野乡姑同是一个人不可啊……你你你你你,快点从我的脑子里消失啊!”
哼,明明是同一个人,非得让自己吐槽自己才开心吗?
只听“稀里哗啦”的瓷器破碎声猝然响起,却是进屋的侍女惊吓之下,手中茶壶失手摔在了地上,然后她带着哭腔跑出了屋子——
“老,老爷不好了啊……小姐,小姐她失心疯又发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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