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9 生为活祭，桃之夭夭

御剑门摘星台上，夜色璀璨。

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负手而立，凝望着头顶上的星象，眸中闪过一抹惊异的神采，沉吟着说道：“苍龙星象异动，心宿中有大火闪耀，其余诸星黯淡无光，此为灾祸之兆……闻尧，莫非这也是你那徒儿所引发的？”

“闻尧”可是葫芦剑仙的本名，能对葫芦剑仙直呼其名的白发老者，自然是御剑门的掌门人定鼎真人。

至于被喊到的葫芦剑仙，此时正眯着眼睛仰卧在草丛之间，摆着一副懒散模样的模样：“除了不幸的老大和安分待在山上的老二之外，我还有三位爱徒，请问掌教师兄问的是哪一位？”

听到葫芦剑仙漫不经心的语气，定鼎真人面露无奈之色：“我问的人，当然是据传前段时间杀死了司寇斌的清蕊，没想到她在叛出师门之后竟成长得如此迅速，不得不让人既欣慰又担忧……”

“老四的天赋堪称绝顶，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但要说司寇斌那老匹夫真的会死在她的剑下，我可是不信的……或许他在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盘也说不定。”顿了顿，葫芦剑仙打了个呵欠，接着说道，“至于这星相异动，我倒是不觉得是她引发的。”

定鼎真人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是作罢，又问道：“君子堂派人前来，想要商议联合讨伐清蕊之事，你怎么看？”

“看不见，让君子堂的人滚。”

听到葫芦剑仙的语气，定鼎真人愕然过后又是好一阵感慨。

葫芦剑仙的护短可是出了名的，却唯独在当初姬清蕊的事情上选择了妥协。

三年前，姬清蕊忽然发难击杀了炼剑峰的大弟子，那件事确实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一旦那骇人的原因被公之于众，就会演变成御剑门史上最大的丑闻，甚至会动摇门派根基，所以定鼎真人和葫芦剑仙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明知会损失一位绝世天才也不得不去隐瞒真相。

并且，两人心底里都能感觉到，或许姬清蕊只是将那件事作为了自己的“投名状”，借机会和御剑门划清界限而已。

寻思之间，定鼎真人又想到了另一位古灵精怪讨人欢喜，或许因为姬清蕊的缘故让他颇有些爱屋及乌的女孩，不禁面露担忧之色，捏着胡子说道：“前段时日，寄养在我们这儿的洛晓芊说苏丫头可能遇到了危险，央求着下山去了，好像是从她母亲蝉月宫那边要来了几个高手，说是要去找苏丫头……闻尧，你如此这般不闻不问的态度，真的不担心苏丫头的安危吗？”

葫芦剑仙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她到底是我的徒儿还是你的徒儿？怎地感觉你比我还要关心她？”

定鼎真人尴尬地“咳”了一声，解释道：“门中难得出这么一位不世天才，以后的成就极有可能超越你我，我身为掌教怎么可能不关心。”

葫芦剑仙摇了摇头：“师兄，你又忘记了……我在一开始就说过，她的来历并不简单。关于她的事情，旁人是无法介入的。”

“她的身世，你隐瞒了门人十二年，现在还是不肯说吗？”

想到十二年前见到的那一抹惊鸿绝世的光景，葫芦剑仙面露凝重之色，缓缓说道：“并非不肯说，而是……天机不可泄露。”

“……若泄天机，则前功尽弃。”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同一时间——

只身一人登上海岛的花如珺，只觉自己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惶恐的心情。

笼罩在岛屿周围的礁石蜃景刚才就已经消失，因此这一次她无需和守备铁门的海盗纠缠，踏浪登上了海盗的大本营。

然而，花如珺却能感觉到，此时的海岛上异常安静。

甚至……就连半点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在刚才那恐怖的紫雷天劫扫荡过后，岛上到处都冒着青烟，阴风阵阵袭来，微弱的火光幽然摇曳，竟是给人一种鬼蜮般的错觉。

越是前行，花如珺就越是能难受到某股沉闷诡谲的气息。

苏姝……

默念着在意之人的名字，花如珺加快了速度，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大片狼藉的废墟，以及……不可思议的景象——

数千海盗围成了一圈，跪拜在地上，就仿佛塑像般一动不动。

而在废墟的正中央，女孩盘腿闭目坐在那里，气质宛然一朵倾世的绝姝。

虽然此间景象极其诡异，但看到苏姝安然无恙的时候，花如珺还是略微放下心来。她走入废墟，经过了那些跪拜不动的海盗们，在“沙沙”的轻响中缓缓接近了苏姝……在这期间，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苏姝身上，甚至产生了和这些海盗一起向苏姝顶礼膜拜的玄妙心情。

略微走神的花如珺，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名海盗的身体。

却见这人的身子倏然化为细碎的流沙，在悄然拂起的风中溃散流逝，仅仅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刚才那具名为“人”的物体消逝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似的。

花如珺愣了一愣，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她艰难地走到苏姝的身边，跪坐在闭目的女孩的身边，怀着不安的心情去触碰对方依稀红润的脸颊。

指尖处传来的触感，让花如珺如坠冰窖。

在苏姝身旁的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淡青光芒的玉石，看起来极为显眼。然而，纵使花如珺留意到了那块玉石，此时也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花如珺的眼眸中尽是恐惧之意，抱住了神情依然平静，身子却不带一丝温度的苏姝。在确定女孩已经没有心跳后，她只觉自己的心儿一片冰凉，身子冷得不住地颤抖着，茫然良久过后，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

她此生仅有两次为别人落泪，都是和苏姝有关。

上一次是在倾情演奏的戏中，但这一次……却成了冷冰冰的现实。

地上的玉石散发出了更为耀眼的清辉，风儿倏然刮起。

于是，此处所跪拜着的数千海盗，仿若成了白驹过隙之间，那风化凋零的活祭，顷刻间便化为了漫天的沙尘，纷纷扬扬遮天蔽地，在两人身侧呼呼刮过，仿佛要将两人也一起殉葬于此。

花如珺紧紧抱着女孩，喃喃轻唤了一声——

“苏姝。”

回应她的，只有嘈杂的风声和打在脸上的砂砾……生疼。

苏姝沉睡的容颜，依然是那么恬静怡人。

有那么一瞬间，花如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今生今世，怕是再也没法挣脱怀里的女孩为自己所设下的情劫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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