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室,凌晨三点。
一片昏黑的寝室里,孤自亮着一线金色的亮光——那光线正来自于寝室配套的独立洗手间。
虚掩着的洗手间内,狭小的玻璃淋浴房是一个七十公分见方的方形空间,仅能供一人勉强站立。
此刻的叶染,正蜷缩着身子坐在推拉门闭合的淋浴房里,手臂抱着自己的双膝,一动也不动。若不是他的身材比较瘦小,根本不可能达成这个姿势。
他全身穿着的,赫然竟是叶煊等人买给他的那套酒红**仆装——尽管没有化妆和戴假发,只是单纯地穿上了那身衣服,这使得一头中短发的他,模样看起来有点像是个雌雄莫辨的假小子。
叶染的目光僵直而静滞地望着正前方,右手的拇指伸到了嘴唇右侧边,犬齿不停磨咬着拇指的指甲。
他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已经蹲了四十多分钟了,两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但他依旧全无起身的意愿。
偶然地,一声吱呀的响声下,一个身影悄声走进了洗手间,并动作极轻地阖上了门扇。
叶染的眼珠缓缓移向来人,隔过一层玻璃看清来人的面貌时,又缓缓将眼睛转回了正前。
“……去睡你的觉,叶煊。”叶染率先开腔,话音越过玻璃传到叶煊耳中,极轻极淡,几乎没有感情的起伏。
“你还要在这小黑屋里蹲多久?”叶煊亦话音平静地问道,“一夜吗?”
“蹲到我感觉好一点为止。”叶染缓慢无力地讲道,似乎很是疲倦,“我现在感觉不好,即使睡也睡不着。你应该正是最困的时间,没有道理还站在这里,我也不需要你陪着。”
“那个家伙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我从躺上床铺就在想,一直想到现在,所以睡不着觉这一点我也一样。”叶煊皱起眉头,“他说他找了你七年。也就是说,七年之前你们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关系应该还不只是泛泛之交。那个时间点上我们还生活在一块,但我搜遍自己的记忆,都不记得你的身边,有过‘顾天骐’这么一个人。”
回想数个小时前,两拨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顾天骐终是选择了暂行收手,在叶染面前留下一句“慢慢来吧,对于你,我有的是耐心”,便领着一众高壮的室友,大步离开了一零五室。
叶煊深知——如果他跟室友们对此事放任不管的话,以叶染羸弱的力量,是无法跟那个人相抗衡的,那么到头来他本该一片祥和的大学生活,注定要被那个人毁蚀殆尽。
“叶煊,不要再深挖,也不要再猜测了。”叶染话音空洞地说道,“这些事情,都是我心底最深、最痛、最见不得人的疤痕,如果让你看到了,我都不知道之后该要如何面对你。”
“我越发地感觉……你真的是一只牡蛎啊。”叶煊两手插袋,长吁口气道,“你的内在其实非常的细腻、柔软、易受伤,就像牡蛎的本体一样,所以你很善于借助外壳来保护自己,比如能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装扮,还有这个封闭的淋浴房,其实它们都是你的外壳,当你被弄疼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躲进去。”
“你说得对,全都对。”叶染淡漠地说道,“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去睡觉。”
“这不公平啊,叶染。一年前的那会,我可是掏心掏肺地把我心里的小秘密全都告诉你了,相应地,我才能够在你的帮助下,从蹲家废柴的泥沼里一步步爬上来,回归为一个正常的人。而这一次,陷进泥沼里的人是你,但你却不愿同我分享你的秘密,那么我即使想要向你伸出援手也做不到啊。”
“我的秘密,跟你不一样——它是不可说的东西。” 叶染话音哀惋地说道,“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我知道了。”
叶煊兀地迈开步子,但他并没有回身走出洗手间,反而是走到了淋浴房跟前——不过他也没有自作主张地伸手打开淋浴房门,而是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身,后背倚靠着淋浴房的门扇,缓缓屈下身,直到一屁股坐在瓷砖上。
如此一来,叶煊便成了隔着一道玻璃,背靠着叶染的侧身,视线与他平齐、方向却并不交汇的姿态。
“你可以不必说。因为即使你有着不可说的秘密,我也不会去怀疑你。不管谁要找你的麻烦,我叶煊都会跟他死磕到底。”叶煊扬起一个浅笑,大喇喇地说道,“我会等着你向我敞开心扉,将心底所有这些秘密和盘托出的那一天,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的。我这人其实欲望挺淡的,也没什么远大志向,从来都是只顾眼前……要说我眼下最想要什么,大概就是想要我身边的叶染,能一直像一年前我刚见到你的时候那么自信,那么骄傲,那么阳光,那么可爱吧。”
“叶煊……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到这种程度啊?”叶染微微地偏过头,冲向叶煊的后脑勺,幽幽问道,“我明明……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
“大概因为是你,让一度沦为了行尸走肉的我,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吧。”叶煊笑道,“再说了,你可是跟我血脉相连的哥哥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爸爸走了之后,我很久已经没有依赖过任何人了。”叶染淡淡地说道,歪起脑袋、将身子微微倾斜、侧身贴靠上叶煊的后背所靠的玻璃,融融暖意隔过玻璃门真切地传来,“呐,叶煊……哪怕只是一下,我可以……依赖一下你吗?”
“随时都可以。”叶煊笑道,“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些的话。”
“感觉已经好些了。”叶染轻语道,话音释然了许多,“好了,就这一下,对我而言已经够了。你乖乖地回去睡觉,我马上会起来换衣服,也回房睡觉的。你知道的……我不习惯让别人看见我更衣,太羞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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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
叶煊悄悄地睁开眼睛,观望着与自己隔过走道相对的那张床铺。
叶染正背对着自己,静静睡着,身体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看到他有很好的入睡,叶煊这才心下稍安——天都已经蒙蒙亮了,自己也差不多得赶紧眯一会了,不然明早的熊猫眼肯定很惨烈。
正直此刻,叶染忽然翻过了一个身,将脸孔朝向了他的方向。
天边的晨曦微微照亮叶染纤小的脸廓,齐耳的短发散碎在精致的脸颊上。他的左手无意识地伸出被窝,轻放在脑袋前面,手腕处环着一只棉质的运动手环,显得有一丝不协调。
盯望着那只手环,叶煊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叶染的左腕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戴着某样东西的,不是手环就是手表。要说醒着的时候,还可以理解为他偏好于佩戴这类饰物,但连睡着时都一丝不苟地坚持着,就显得多少有些违和了。
有一个瞬间,叶煊地心头隐约涌起了想要悄悄接近叶染,褪掉他的那只手环,去探究一下它究竟掩盖了什么秘密的冲动。
但是这股冲动转瞬即逝。叶染的秘密,全都是他拼命掩藏、绝不想让他人察知的东西,自己如果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偷窥真相,跟逼迫他穿不情愿穿的衣服的性质是等同的,甚至还要更加恶劣。
哪怕是想要查明真相,探查的端口也不可以放在叶染身上。
好在除了叶染,还有一个人物跟这一切的真相,有着脱不开的紧密干系。
那么就从那个人身上着手好了,对于那个被叶染所恨的人,没有留有余地的必要。
让我看看,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吧————顾天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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