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二门推开以后，铺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恶臭——来源于前方那片白色的虫海，我们距离虫海有八十公尺差不多，很容易就能看到那片不断攀延往上的“梯子”，而那些虫子显然也在盯着迷宫入口处的我们。

“没有办法了，洛恩，我去把那些虫子引开，你和兰斯洛特他们汇合后不用管我，尽力往十三门走去就行了。”

我褪去了身上的外衣，只留下一件略微透明的紧身皮甲。

“可是……”洛恩有些迟疑地说道，但眼下情况危急，也没更好的办法。

“祝你好运。”

我孤傲地向前方走去，但接下来并不是我的主场。

无数的白色虫子齐刷刷地抬起身子，没有任何灵智的它们因为这个新鲜特殊的血食而产生了一种兴奋的情绪。

它们呼啸着从祭坛处向我移动，像一片整齐划一的浪潮。

洛恩也冲入了迷宫，土黄色的巨剑扬起了一片又一片气浪，杀出了一条通往祭坛的路。

当然虫子们显然对我这个看起来更为可口的血食感兴趣。

看着眼前愈来愈近的白色浪潮，我冷笑一声，等待你们的不是可口的美宴，而是地狱之火。

“叮”我拔掉了十字架。

…………

“你能不能稳重一点啊？”兰斯洛特有些傻眼地看着压路机一般的洛恩，符石巨剑在他手中得到了完美的发挥，面对灵智不太高一力降十惠的对手，只是一击一抬，便是虫尸遍野。

这简直就是牛头人一样的战斗方式，兰斯洛特心里想着。

“唰”另一边的战斗方式显然更为暴躁，我此时已经转为了地狱魔女的形态，黑色火焰形成了一个逐渐向外扩散的圆环，如同一个生与死的界限，任何生物都将被沾染上的火焰燃烧至灵魂都不剩。

“吱吱吱吱吱吱吱！”

白虫们乱成一团，噼里啪啦的烧烤声，惊慌失措的虫声，还有肉体与地面不断摩擦的阻断声。

“真是令人不悦呢！”

我抬起手，所有黑色火焰如同王之号令般汇聚在了我的手中，火焰形成了一个极具质感的火苗，妖异的黑色翻滚跳跃着。

感觉到危险消散的虫子们又试探性地向我靠近。

“地焰——焚天！”

“唰！”

那是一道无与伦比的黑色光芒，像是一个极致的刀客最后的斩断。

料理完了该死的小虫子，我拍了拍手，回到迷宫入口处拿起了外衣，那是一件黑色的风衣，我很喜欢。

“哇，希尔斯，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招真的是帅呆了！”

一双手有力地拍上了我的肩膀，还不识好歹地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头，杀人似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几乎是在用声道发声：“把……你的脏手拿开！”

洛恩呆呆地看了我一会，直到我毫不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

“洛恩，咳咳咳，她，希尔斯是审判者。”兰斯洛特搀扶着洛尔希薇，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哦，哦，审判者啊……也不早说。”洛恩收回了手，讪讪地笑着。

我“哼”了一声，裹起风衣，向着十一门走去，我要回到第十门，那里才是真正的终点，只是兰斯洛特又叫住了我。

我不耐烦地回过头，道：“你烦不烦啊？”

“她怎么办？”

“她”自然就是洛尔希薇了，洛尔希薇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嘴巴微张，只是丝丝地向外呼着气，兰斯洛特带着求助性的目光看着我，凭他们两个伤号加上洛恩一个不算太强的战斗力，很难面对未知的十三门。

我有些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洛尔希薇，少女轻飘飘的身子握起来软乎异常。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的洛尔希薇还是蛮给我一种视觉上的舒适的。

我开始给洛尔希薇补魔，这是阿尔莫大陆上最为简单有效的救助方式了。

片刻后，我虚弱地把洛尔希薇还到了兰斯洛特手里，洛尔希薇庞大的魔力需求量一下掏空了我，我竟有些站不稳跟脚。

“你没事吧。”兰斯洛特见到我这副模样，担心地问了一句。

我是被关心了么？这种感觉令我异常讨厌。

“……我现在将回到第十门，那里才是真正的终点，十三门后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不会冒着再浪费一丝时间的风险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了。”我冷冰冰地开口，并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你们几个就别再来拖我后腿了，要么像个狗一样在这里等着我的凯旋，要么像个男人一样去十三门，洛尔希薇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离醒来还是需要不少时间。”

“我们一起去第十门，然后一起离开……”

“闭嘴！”

我粗暴地打断了兰斯洛特的话语，

双剑士怔了怔，后退数步。

“我不需要同伴，也讨厌同伴。”

“擦！”

魔枪在地上划过，出现了一条黑色火焰形成的线。

“唉，希尔斯，你别这样啊……”

“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结束以后，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相遇。”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不再继续停留。

“唉！”

洛恩颓然地坐在了地上，道：“你说希尔斯好端端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回避了这个话题，道：“走吧，十三门作为最后一门，肯定与奥尔威玛有些关联的，我们如果突破了十三门，应该对第十门也有些帮助。”

“只是你的身体状况行么，还有个……吸血鬼病号，我一直很害怕她会不会口渴然后突然在你的背上咬住你的脖子。”

洛恩看着兰斯洛特背上依然昏迷着的洛尔希薇，担忧地说道。

“不会的。”双剑士将视线转向洛尔希薇，“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还有别小看我！”兰斯洛特拔出了长剑，剑身泛着点点寒光，“我的剑名字叫做“寒星”是我师傅的剑，当初他凭借着一只手在全身重伤的情况下依然打败了a级魔物，我们这种剑客，可是越弱……就越强的。”

“走吧，这里是长夜，而我们正在黎明前的最后时刻。”

……………………

我很快来到了第十门。

罪与善之门。

我推开了门，在内心冷笑一声，罪与善？罪与善都是由人定的，所以没有什么罪，也没有什么善。

迷宫是个拍卖场，弧形的银边座位沿着两边延伸开来，如同上一世般，一个人偶侍者递给了我一张卡，示意我就座。

我接过卡，上面是二百点，比上一世多了一点，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拍卖很快就开始了，身边突然多出了很多牛头人，猪面人，狗头人，而这些本应野蛮下作的种族却彬彬有礼地正襟危坐，仿佛是最高级的贵族沙龙一般的参加者。

“第一件拍卖品！古尔莫斯狂龙的肉！起拍价一百点，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点！”主持人是个戴着面具的人型生物，手上象征着拍卖开始的木锤向下一砸。

价格一路飙升着，很快炒到了十万点。

最后的得主是一个野猪人，它长着一对巨大的獠牙，眼中透露着狂热的红芒。

人偶侍者来到了它面前，拿起了它的卡看了一眼，发出机械的声音，“卡值不足，还需九万七千点整……。”

野猪人很快被两个人偶拖了下去，按照卡上所写的规则，它需要接受九万七千次的痛苦才能得到奖品，前提是它经历过后还没死。

“第十件拍卖品！”

“第十五件拍卖品！”

拍卖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我有些无聊地双手放在腿上撑着下巴，值得一提的是，那个野猪人已经死了，它变成了一盘新鲜的烤肉，卖出了大概几百点的卡值，跟它一样下场的还有好几个。

“最后一件拍卖品，朋友们，请容许我为你们介绍，这是最强大的生物的心脏，这是最为恐怖的存在的最薄弱之处！这是最鲜美的菜肴！这是——奥尔威玛之心，起拍价一百万！”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一把揭开了台上水晶箱子上的红布。

水晶箱内部是一团占据了整个箱子内部的红肉，它们似乎有着生命，规律地呼吸、代谢着。

“一百三十万！”

“二百万！”

“一个……亿。”我静静地开口，拍卖会顿时死一般地安静。

“无聊的把戏，即便再看一次，也是幼稚的可笑。”

“你给每个人都贴上了善的值，然后为了满足它们无限大的欲望，你制造了这个幻境，幻境中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得到它们需要善值，善由受苦而来……”

“你这种价值观，即便知道你是故意的，但也是，让我很不爽唉……”

炽热的黑色火焰席卷了四周，魔枪上镌刻的符文高亮，很快，这处拍卖场成了一片火海，而之前所有的生物，都如同泡沫般消失了。

“审判者！”

主持台上的心脏化成了一团气体，然后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脸，很难形容这是什么生物的脸，只是它中央的那只巨大独眼特别有标志性，它就是奥尔威玛。

“嗯哼？”

我没有任何迟疑地，在那张脸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抬枪冲到它的面前，将魔枪刺向那只巨大的独眼，只是陌生地，无往不摧的枪尖处遇到了一处无可突破的阻力。

“审判者，你太狂妄了。”

“狂妄？不不不，这还远远不够呢！”

枪尖处泛出了点点黑芒，这是浓缩到极致黑焰。

“没用的，这只是由无数个小幻境构成的空间，就算你杀了这个幻境中的我，你依然会来到下一个幻境。”

我微笑着说道：“那我就把所有的幻境中的你全杀了。”

枪尖黑芒更盛，突破了那一层无形的阻力，直刺到了奥尔威玛巨大的竖眼中。

它那巨大的脸破裂了，连同这个空间一起——

而后又构成了一个新的空间，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背景，在一片沙漠中。

奥尔威玛那恶心的巨脸又慢慢浮现出来。

“审判者，或许我们可以达成一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我有些好奇，停下了正欲发出的攻击。

“我将赐给这个世界苦难，以我的神格担保！只要你不阻止我的苏醒，给世界的一场大苦难……想必以你那憎恨所有的性子，应该是个很难拒绝的提议吧。”

“确实呢。”我笑着说道。

“那太好了，我……”

下一刻，长枪贯穿了它的独眼，很快，这片空间再次分崩离析。

而后重构，依旧是沙漠。

奥尔威玛的脸又浮现出来，沉默了一会，道；“你杀不死我的……”

回应的长枪直刺而上。

“没有用的，”不断破碎的空间时间里，奥尔威玛的声音忽的有点肃穆，“命运的召唤并不是你能阻挡的……”

好累啊。

古风狂沙，少女眼迷离，渺小的身躯和巨大的怪物极为鲜明。

我喉咙有些滞涩，身体逐渐沉重，手臂也酸痛地使不出一丝力气。

但是——

“你的命运只有注定的唯一一条，那就是被我再次埋葬！”

狂暴燃烧的火焰，我眸子转为了完全的漆黑，这必须讴歌的憎恨！

规则之链在崩溃的边缘颤抖着，

“吾之愤怒，吾之咆哮，吾之憎恨——

“所有的一切都将沐浴在地狱的光辉中然后高歌着它们的重生，

“在那终结后的新生之后，

“为我们的憎恨——尽力咆哮吧！”

“奥尔威玛，这股火焰——将赐予你救赎！

少女缓缓升空，漆黑如墨的瞳孔不带丝毫感情，宛若悲悯人世的大天使，象征着罪与罚的审判之剑将细数眼前的怪物一切的恶！

“以吾修尔斯之名，裁定！”

我举起了魔枪卡瓦迪尔，不断喷涌而出的力量即便是其也办法全部吸收，溢出来的全部化为了憎恨之火，围绕在我身旁，灼烧着我的身体，头发，面容。

“审判者，你的力量令人惊艳，但是神与凡人的差距，并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可以缩小的……”

不断破碎的幻境中，奥尔威玛的巨脸宛若永恒之塔般伫立在我面前，它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怜悯？嘲笑？不屑？

“神么？”

我低低地笑了一下，难以驾驭的火焰宛若嗜血的凶兽，一点一点地将我吞噬。

“神就是教会里金币散落的声音，

第一个步子，无数异能法术从奥尔威玛独眼中射向我。

“神就是罪行后的解释与宽恕，

第二个步子，迎接我的是一发超阶魔法炎爆术。

“神就是你们这些罪恶的集合体的自我安慰！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审判者！够了！”

奥尔威玛猛地咆哮道，如黄钟大吕。

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身躯早已与火焰融为一体，在火焰中我的面容看起来更为狰狞，复仇的火焰解放了魔枪的最终形态，原本优雅华贵的黑色变为了燃燃不羁的赤红，枪身中间出现了一个眼珠般的红宝石，它在悲鸣，它在不甘，它在咆哮！

“而所有的神，都将由我——亲手终结！”

我将魔枪对准了奥尔威玛枪尖处的黑色火焰翻滚升腾着——

“La Grondement Du Haine”

……………………

十三门。

兰斯洛特看着眼前先比自己倒下的对手，长吁了一口气，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死掉的人是不良青年，他眼睛没有合上，至死都在盯着眼前的那枚戒指。

“贝露赛布的忏悔，你们人类用传承印记来称呼它么。”

洛尔希薇从不良青年眼前拿走了那枚戒指，眼神复杂地看着它。

“是啊，不过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普通的人类，竟然能靠着传承印记实力增幅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一旁，洛恩虚弱地靠在一根石柱上，同样眼神复杂地盯着洛尔希薇手中的戒指。

这时，迷宫开始疯狂地摇晃，从其上方不断掉落下来巨大的石块，显然是因为某处迷宫的构造出了事，引发了整个迷宫的连锁崩塌。

“轰！”一块巨大的宛如迷宫门口的石柱的狠狠地砸了下来，刚脱离苦战的三人一呆。

“还发什么呆啊！快出去啊！”刚坐下的兰斯洛特瞬间起身，冲刺到洛恩面前，“洛恩，快，上我的背，我把你背出去！”

洛恩摇了摇头，“你也是受伤状态，如果背上我，我们都出不去的……”

“为什么啊！”

“轰轰轰！”

更多的碎石不断掉落，一块块犹如冰刺般尖锐巨大，地面也在不断凹陷下去，出现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来不及了。

兰斯洛特扔掉了长剑，只为减轻一点重量。

“快上我背！”

他背对着洛恩，半蹲了下来，洛恩只需要顺而然地倒在他背上就行了。

“兰斯洛特，你不用管我的，比起我，你剑技比我更好，还帅，小姑娘们也都喜欢看起来冷冷的你，”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不！”意识到了什么的兰斯洛特回头，尽力想要接住那个离他远去的人。

一个空。

洛恩坠入了身后的裂缝。

洛尔希薇看着眼前的两人，以前的她也许也会如同族里那群高贵的老吸血鬼一样，觉得人类这种在危险面前舍己为人的行为很蠢。

“兰斯洛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不要辜负了洛恩对你的寄望吧。”

轻飘飘的一层血网接住了砸向双剑士的一块巨石，洛尔希薇发出一声闷哼。

“兰酱，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啊。”

“兰斯洛特，如果你接下我这一击，那么我就认可你是最强的剑士。”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兰斯洛特…………………………”

回忆苦涩地在脑海中蔓延。双剑士拼命地在空气中抓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

“兰斯洛特！”

洛尔希薇怒吼道，她一边操纵血网抵御碎石，一边走到双剑士面前，把他从裂缝处拉了回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声耳光。

“走啊！你还要跟他陪葬吗？虽然你们的友谊很崇高很值得尊敬，但是两个臭男人陪葬什么的，也太low了吧！”

就好像是一个手持加特林的爱丽丝，狂吼着杀掉直充它们而来的丧尸，还得分身安慰后面哭哭唧唧的小男孩。

兰斯洛特愣了一下，脸上传来的微痛使他清醒不少。

死掉的人只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活着。

但是活着的人，却还不如死掉！

兰斯洛特拔出了剑，仿佛又是那个自信飘逸的剑士，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剑法，像极了无论什么时候的都完美的他。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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