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结（1）

“不要以为故意撞成这样子，我就会轻易答应你留下来哦。”

“不，不是故意的啦！”

对话发生在之前的网咖包厢内。

阮凛正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撩起了刘海，胆战心惊地等着小美姐为她肿起来的红色额头上药。

我看着阮凛那看着小美姐手指缓缓迫近的惊恐表情，感觉她不像是等着涂药，有点像是在等死……

“痛痛痛痛……不涂了，不涂了啦，我不涂了啦！”

小美姐白皙的手指沾着绿色透明的芦荟药膏，还未碰到幼女的额头上，幼女已经提前一脸痛苦地大叫了出来，挣扎着要跳开。

“还没涂上去了忍耐着点。”小美姐一只手涂着药膏，一只手压着幼女的肩膀，不让她在那里手舞足蹈。

“小、小白！”拼命扭动着身体的幼女无助地望向我，双眼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救救我！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幼女，在她一脸期待的眼神中……按住了她另一乱动的手。

幼女的脸立刻变得无比绝望。

“没事的，不会有感觉的。”

我安慰地说道：“只是一刀的事情而已，一瞬间痛过之后你就没知觉了。”

“刀刀刀刀——为什么会有一刀啊？！”

“小白！”小美姐嗔怒地望向我。

“呃——”

抱歉……嘴贱的习惯，下次一定改。

看到我讪讪的表情，幼女顿时忘记了还在涂药的事情，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咯咯笑着道：“哈哈哈！笨蛋小白，被骂了吧！被——啊——小白你做什么？！”

幼女还在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美姐的手指处抹过了药膏，涂在了幼女的额头上。

“怎么样？不痛吧？”

我看着一脸惊讶的幼女，笑道。

幼女眨了眨眼，一脸惊奇道：“凉凉的，好舒服。”

“是吧，这种药膏可是很好用的。”我柔和地笑着，伸出手用指肚将阮凛额头上的膏药均匀地抹开，动作轻柔，尽量不让幼女感觉到疼痛。

幼女果然一副很受用的表情，像只小猫一样微微眯起了眼。

也不知道是她本身的皮肤，还是药膏的质地，在过程中，我的手指头总感觉有十分奇妙的触感。

小美姐在一旁便帮不上忙了，她有些惊奇地望着温柔的笑着的我，道：“感觉小白你好像很擅长啊。”

“什么？”

“照顾这个年纪的孩子，动作很温柔也很娴熟啊。”

“也算上温柔。”

我笑了笑，道：“唔，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个妹妹的缘故吧。做哥哥的，这些事情算是驾轻就熟了吧。”

“这样啊。”小美姐望着我，明亮的双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时间长了，我顿时有些吃不消，扭过头去避开视线，道；“小美姐，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小美姐歪了歪头，有些俏皮地笑了笑道：“只是感觉对小白你改观了啊。”

天，好，好可爱！

从来没见过一向以温柔稳重示人的小美姐，还展露出过这样俏皮可爱的笑容。

感觉被什么射中了心脏。

我的心砰地一声，重重一跳。

声音大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整个包厢都是我的心跳声。

我的脸一定又红了起来。

“啊——眼睛——眼睛不用涂啦！小白——涂进眼睛里去了啦！”

一旁，似乎忽然传来幼女的惨叫声。

“……？”

抱歉阮凛，此时此刻的我，大概没有办法清楚你在讲什么啊。

……

……

“所以，说吧。”

“我——我想留下来。”

收好了药膏与毛巾之后，小美姐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

“理由是？”

幼女低着头，给出了跟上次一样的回答：“我——想要玩线上游戏《风之大陆》。”

小美姐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说道：“我说过了——只是这样子，我是没办法——”

“我——”幼女猛地抬起了头，声调也跟着高了起来，但在最后一刻却又停顿了下来。

“我，我我……”

幼女在害怕。

她在害怕的是什么，我是知道的，因为之前在写字楼下的时候，我已经从与幼女的对话中了解到了一些隐秘的事情。

<小凛，你过会儿准备去哪里？>

<我……不知道。>

<不回家么？>

幼女低下了头：<不回家。>

<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家里不能玩——>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除此之外呢？小凛你应该还有想要说出来的吧。>

<我——不想回家。>

我的语气变得认真而严肃：<是不想回，还是不能回？>

听到我的敏锐而直接的问话，幼女呼吸稍微一顿，她咬了咬唇，握着她的手的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动摇。

于是我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她用沉闷的语气说道：“不想回——也——也——也不能回。”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唇在颤抖着，手也在颤抖着，整个身体都在战栗着。

仿佛有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在压迫着她。

不想，也不能么？

困扰着阮凛的，令她连说出口都感觉到为难痛苦的东西，果然是名为——“家”的存在么。

我明白的啊，那种感觉。

我也曾有过。

在那段已经过去好久“黑色的日子”中，我也曾有过那样的日子，不想回家，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待在家里只会让我痛苦。

不想回，也不能回——因为回去只会受到伤害。

若不是那个“人”伸出了手……或许我现在还陷入在黑暗泥泞的沼泽中难以自拔。

看着这样的阮凛，我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我明白了，那你就交给我吧，我会帮你说服小美姐的。>

<小白——>幼女抬头看向我，双瞳含着泪水。

我哑然失笑，正想柔声说：<没有必要感动到哭出来吧。>

幼女已经大叫了起来：<痛！好痛啊！——小白你不要按我的后脑勺啦——那里还有个大包啊！>

<…………>

可，可恶啊。

每次都这样。

把我的感动吐出来啊。

……

……

“我——”

在小美姐面前卡住了话的阮凛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我。

我自然是以微笑回应，以示鼓励。

幼女深吸一口气，扭回头去，看着面无表情的小美姐，她咬着牙，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出了她真正的原因。

“我——不想回家！”

“家里——一点也不有趣！”

“这在里——有电脑、有空调、有饮料机，还有……小白！——笨蛋小白！”

“虽然——虽然只待了几个小时——但是，但是我觉得很开心！”

“能认识小白——真的超级开心！！”

“所以——所以，我想要留下来！”

幼女以惊人的气势，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她像是完成了什么壮举，脸上潮红，用尽全身力气般，小小的身体摇晃着。

我在一旁担忧她似乎时刻就会倒下。

但她依旧顽强地站住了，抬着脸带着倔强的表情，盯着听完了之后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的小美姐。

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很有信心的我都有些忐忑起来——小美姐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太妙。

如果说到这一步，还是无法成功，虽然很羞耻，那我真的只能跪在地上抱着小美姐的大腿哀求了吧……

终于，小美姐终于开了口，带着落寞：“没有我么？”

“什么……？”

“只有小白么……你开心认识的。”

幼女顿时慌乱了起来：“不——不是——认识小美姐，我也很开心——我，我只是——”

“骗你的。”小美姐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轻笑道：“我同意了。”

幼女难以置信地重复：“同——同意了？”

“是的，但是过夜以及平时上课时间，我是不允许的。”

小美姐还在说着条件，幼女已经充耳不闻了，她扭头看向我，缓缓扬起的嘴角与渐渐扩散的双瞳，构成了如此鲜活动人的表情，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与开心。

那样的表情……为什么我现在手中会没有带着单反呢？

我送了一大口气的同时，忽然有感：笑靥如花，大概形容的就是阮凛现在这样的表情吧。

能看到这样的表情，也真不亏我今天下午千辛万苦地跑来跑去了。

“小白——！”

幼女欢呼一声，奔向了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张开了双臂。

哎，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居然还要求抱抱，真是幼——

“……”

阮凛与我的手臂擦身而过，一脸兴奋扑在了我身后的电脑桌上。

“《风之大陆》~《风之大陆》~我最爱的《风之大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眼都在冒着星星的幼女，心中下了决心。

——我要是再这么自作多情，我就是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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