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它】（1）

叶未白的自责是有道理的。

在【第一天】，他以近乎冷酷无情的态度对待了少寒。

那是基于他认为少寒还远没有抵达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认为必须要让她抵达了她的极限之后，才能彻底打破她自己给自己的禁锢。

因为，人如果不是摔得遍体鳞伤，是不会懂得喊痛的。

可是……如果那个人早就到了极限了呢？

一个人奔赴悬崖，你狠狠推她一下，让她摔倒在地上，是为了提醒她摔伤的痛楚，真实目的是为了让她产生畏惧。

可是若那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向前一步便是深渊，此时此刻此景，你轻轻推她一下，便等同于谋杀。

而【第一天】的叶未白的所作所为，大概便是一个杀人犯的举措。

他那些冰冷的语言以及近乎残忍的举措，可以轻易地杀死一个濒临绝望之人的心灵。

只是——

“只是，奇怪的是……”微微眯眼，叶未白回忆当时小女孩的神态与动作，“少寒似乎没有本应该的那么绝望与哀伤，这是为什么？是……”

——是有什么【未知】在支撑着她么？

是什么？

会是什么？

那个阻止我开门的【某人】，那个将【某人】从我脑海中抹去的【某人】，那个支撑着少寒的【某人】……都是谁？

或者该说……都是什么？

以及，那个连续幼女猥亵案件的【某人】，又是什么东西？

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是平行，还是交叉，甚至是……重合？

“线索还很薄弱。”叶未白喃喃自语，“未知的舞台……各方角色已经就绪，只是全都戴着面具……各角色隐匿在深深的迷雾后面，只露出半只衣袂……它们的真实表情被面具遮盖，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全然不知……故事主线是什么？

是少寒？是汐兮？是牧玲？还是……

我已经失败了一次……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第一天】的凶手……会是猥亵案件的凶手么？可是他从来不杀人……除非……是我被杀了？！

又或者，并不是那个人。那会是谁？偷偷翻进了我家，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小女孩。”

一如既往，在正式开始思考之前，他先把逻辑理顺，把逻辑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先列出来，然后再考虑它们是如何长在枝干上，组成一棵苍天大树的。

这是思考问题的绝佳方法。

只是，叶未白这次——在这个世界，似乎总是遗忘了一些问题……

而这些问题，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之前叶未白自己也说过，无论什么问题，什么情况，首先考虑的都绝对不会是环境、不仅是环境，而应该是……

……

……

“前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侦探所。”

“是回去查资料嘛？”

“不，是回去睡觉。”

单元楼下入口大厅处，叶未白抬头望了望阴沉地仿佛快要坠落下来的天空，明明是正午时光，天光却黯淡如傍晚，伸出手感觉着如丝细雨在掌心的缠绵，他撑开了伞。

少女小狐狸一样钻了进来。叶未白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双手背在身后，嘻嘻笑着抬起头与他对视，露出了灿烂而狡黠的笑容。看样子，她已经从那低沉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了。

“笑得像个傻子。”

“前辈才是——”小铃铛皱了皱鼻子，“也太懒了吧！既然前辈说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下一步应该是快马加鞭、一鼓作气，进行下一步才对呀！”

两人边走边聊。

“成语用的不错。”

“那当然，咱可是大学生。诶！不对！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叶未白说道，“感觉今天的MP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必须要回去补魔才行了。”

“诶？那算什么？”少女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只是当她留意到身边男人那清澈双瞳中沉淀着的深深的疲倦与劳累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

对于前辈而言……今天早上走完这一圈，所看所见所得……或许真的是一件心力交瘁、身心疲乏的事情啊。

少女轻轻地咬住了唇。

一定很不好受吧，看到自己的小侄女受到这样的对待。前辈虽然外表邋遢，很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但一向是一个内心温和柔软的人。

她默默地伸出手，僵立在了半空，犹豫了半天，最后却只是轻轻扯住了叶未白的衣角，就像是一个孤独而无力的小女孩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大人，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只能做到这一步。

有所感应，叶未白一愣，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样子，顿时对少女露出了笑容，“跟小狗似的。”

“什、什么啊！！”本来满心柔软的牧玲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差点没跳起来。

抬头怒视着叶未白，少女又羞又怒，一字一顿道：“前辈！你是白痴么！！”

“敢骂上司。弹爆你的额头哦。”叶未白恐吓。

“唔……我、我要辞职！我要辞职了啦！！”

少女这番哭诉，当然只能换来性格恶劣的叶未白更加肆意的嘲笑。

……

……

牧玲大概不知道。

她的前辈所说的“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仅是指他的小侄女少寒的痛苦经历。

这固然重要，可叶未白同时也想看一看，牧玲的内在有【什么】。

这个在他一睁眼开始，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少女。

外貌可爱、性格开朗、性情率直真实，非常符合叶未白的胃口，仅仅是待在一起，叶未白就觉得很自然，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了，即使不聊天只是互相沉默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觉得丝毫别扭与尴尬——这种状态才是双方好感度达到Max的表现。

只是，这……是不是太完美了？

并非叶未白过于猜忌，只是他已经重来过一次，剩下的【X】为几，尚且不得而知，或许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他不可能不谨慎。

而在这过程中，他又遇到了好几件诡异的事情，每一件似乎都有些头绪，但又似乎都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说到底，最基本的，叶未白现在连自己是【什么】其实尚且不得而知啊。

他是什么？

是侦探？可为什么侦探协会上没有自己的资料？

是少寒的小叔？可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哪里似乎被斩断了一截？

因此，别看叶未白现在似乎很悠闲，但是他的内心一直是在紧绷着的，就像是在踩着钢丝，如履薄冰，脚步要轻缓要自然，但是内心必须要强大、坚韧。

牧玲是没有看错的，这位偶尔表现有些呆萌的少女似乎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敏锐与感性。

只是她猜错了，叶未白眼中的疲倦，不仅仅是出自于少寒的经历，同时也来自于那冥冥中感觉到【死亡】缓缓压迫而来的紧迫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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