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它】（4）

时光倒流数个小时。

回到叶未白还未进入芒福小学，尚在出租车内的时间段。

他一分心思在与出租车的热情司机闲聊着，另外九十九分都落在了手机中的文档。

那是他在离开之前，考进手机中的所有案件的卷宗。

身边没有了牧铃那丫头，叶未白不知为何，感觉到了自己的思想与状态莫名地澄澈。他想，大概是因为不被她那活泼到好动的叽叽喳喳所打扰，他现在状态十分好。

不知是否因为灵魂也会局限于肉体——白叶这具已经渐渐衰老的肉体，思考对于他而言已经是颇为费力的运动项目，这导致灵魂拘束于其中的叶未白的思维敏捷其实是不如他真实状态的——每当他想认真思索一些关键线索的时候，总是无法静下心来，一股烦躁的情绪陡然之间就会升腾而起，弥漫脑海，令他在思考的时候，思维光纤仿佛穿行在满是铁锈的钢管，艰难阻塞。

但是这一刻，身体蜗居于“弹丸之地”，耳旁同样充斥着他人的絮絮叨叨，可是叶未白现在却是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内心有着从未感受过的宁静与安然。

“我早该发现的啊——”

因为乌云压城而略显昏暗的狭窄空间中，司机大叔的声音闪闪烁烁，耳旁风一般拂过，仿佛在遥远不知何处，两侧城市的街景风光流光掠影般快速倒退，无法在叶未白的心海中留下一缕的涟漪。

随着出租车的加速，叶未白有一种身体的沉重、枷锁、杂质……纷纷都追赶不及地被甩在身后的错觉，这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仿佛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的是，他那沉重不堪重用的大脑也似乎渐渐灵动通透起来。这感觉来的如此突然，却似乎有十分自然——因为这本就是叶未白所拥有的状态。

他身躯一动不动，面容雕塑般沉静，低眸垂帘，白叶那混沌的双瞳瞳底流转着只属于叶未白的熠熠光芒。

“我何曾如同现在一般畏惧过死亡啊。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回忆着之前的一举一动，他喃喃自语着，接着嘴角便缓缓上扬，展露出标志性的浅淡而又略带嘲讽的笑容：“【有趣】大于【生命】——这才是我啊。”

“这不是我的东西……”叶未白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以惬意的姿态陷入沙发的柔软包围中，他神情安然而轻松，“——而是白叶。”

“这股【恐惧】，是白叶的，残留了下来影响了我。”此时此刻，恢复了原本状态的叶未白可以一针见血地想通许多事情，“他在【恐惧】什么？那【恐惧】如此深入骨髓，以至于灵魂都消失了，那股【恐惧】还残留在肉体中。”

“或许这个问题并不算难。”叶未白看着手机屏幕中快速刷过的卷宗内容，他黑白分明的双瞳中倒映着【真实】，“他只是恐惧于——找到【它】罢了。”

……

……

追查犯人。

若是无法直接知悉犯人的所在方位，那不如预测他将会出现在哪里——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它】的目标是谁？

是贵族学校的高贵学生？是离家出走的落单女生？是宅在家中不愿上学的叛逆女孩？

是……？

叶未白通读卷宗。

受害人的数目已经上到了两位数，作案手法从未变过，可是目标的家境、外貌、性格……全都没有共同点。

一般来说，第一次可以说是毫无选择目标的冲动犯罪，那么接下来，犯人必然是有所倾向的，有时候，这种倾向会具体地固定为“栗色短发”，有时候也会模糊地概括为“长得比较容易受欺负的女孩”……但无论如何，总是会有共同点。

“【它】的目标看似随机，并无固定倾向，有人猜测或许就是走在街上看到了，决定下手了，然后就下手了——这种变态的罪犯，是最难把握的，往往只能从作案地域这个角度去缩小捕捉范围，最后成功捕捉。”

独自一人坐在芒福小学小花园四角亭下的叶未白望了一眼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但——真的是如此么？其实，只要仔细去研读——研读每一位受害者的曾经，特别是曾经的经历，不难发现，所有近些年来受过侵犯的小女孩……她们的共同点就是……【孤独】。”

——李曼纸的【孤独】源自于家中父母离异，父亲毫不避讳地每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到家中寻欢作乐却从不照顾曼纸，隔着墙就可以听到呻吟声的小女孩每天是如何入睡的呢？

——那位在工厂中被发现的离家出走的女孩的【孤独】源自于家中弟弟的出生，有个可爱的弟弟出生是一件好事吧，可是这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却是将平衡彻底打破的致命一击。彻底被放养的她，即使离家出走消失一天一夜，家中父母也毫不关心。

——在与曼纸聊过之后，叶未白去观察的另外两位小学三年级的女生，她们的经历大不相同，但最终都导致了【孤独】缠身。

无论多么难以置信，但或许【孤独】就是【它】的选择对象吧。

可是——

“可是，即使外貌与身高都可能作假——【孤独】更加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特质。”叶未白看着手机屏幕中刷过的无数位小女孩的照片——那是一定等级侦探特有的权利，可以查找本市市民的一些基础资料。

“有的人外表阳光、性格开朗，但实际上内心却是空虚一片，找不到半点可以填充与依靠的东西。就像曼纸，看似轻佻、早熟、肆无忌惮的打扮，谁能想到她内心有多么空白无一物？”

叶未白一如既往地使用代入法，他双瞳熠熠：“那么，【它】是如何寻觅目标的？如果是我，如果我是有着如此精确目标的【它】，这么骄傲的【它】，绝对不会只是浅薄敷衍地调查一番便下定目标，我一定会在彻底确定了女孩的【孤独】特质之后，才果断下手。”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常人根本做不到。”

“除非本就是亲近之人。不然——要么有着详细的资料……要么，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观察力。”

“到了这里……”叶未白喃喃自语，望着亭外欲静不止随风摇曳的榕树枝条，“一切其实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能拥有这两样前置条件的角色，不是出自警察局，那就是——”

侦探所。

“你说是么？”

叶未白垂下双眸，握紧了口袋中扁下去的银色铃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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