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印记

风卷起07498号的额前的发丝，她苍白的脸上，因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而颤栗不止的眼眸，渐渐停止。

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的手指上有明显的红色痕迹，证明了她刚才掐得有多用力。

然后，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明白无误的念头——她杀了人，杀死了未来的她。

她将她从天台推了下去，就像丢了一颗西瓜，任由白色与红色或许其他什么颜色，炸满一地，然后被【世界】刷新掉，人间蒸发。

当少女收回了手后，看着胳膊上的抓痕——那是挣扎中，0844号的指甲在她胳膊上抓出来的，扭曲而长的伤痕，鲜血还在流淌，从腕部开始，爬向宽大校服衣袖的深处。

07498号以为自己会更加畏惧害怕才对，她以为她现在应该在大哭或是尖叫才对，但是她却无理由地冷静与漠然。她甚至还可以非常淡然地判断，想来0844号的指甲里还残留着她的血肉才对，还好她的尸体已经被刷新消失掉了。

消失掉了么——

07498号赵明明陡然回忆起了0844号坠楼前的眼神，那双颤抖的双瞳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脸，那诡异的画面挥之不去。

“是么。”

她喃喃自语：“你也不想死啊，不是么。所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么。”

像是要说服谁，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没错。”

“我只是想活下来，想作为07498号活下来，并没有做错什么。”

“而且……并没有什么难的，不是么。”

少女再次点了点头，她脸上闪过一抹茫然与恍惚，但自然而然地，无数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流动与碰撞。

她迅速明确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这次她似乎并没有受到“设定”的影响，不仅顺利反抗了未来她，而且还最终成功杀死了未来的她——要知道，以往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她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无形之力会束缚着她的全身，令她浑身无力，只能被未来的她以各种方式杀死。

而这次，一切竟然是反过来的——那未来的她，那位0844号本来还在大力挣扎，忽然就放弃了，只是对方那双眼睛，那在被彻底推出去的一刹那，那瞳孔在颤抖的背后，忽然泄露出的情绪——那是什么？

那诡异的眼神让她不安。

但07498号很快摇了摇头，不再考虑已经过去的事情。

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这次的反杀是特例，她不敢保证下次她还有这样的好运气，还能成功躲过“设定”，所以无论如何，最保险的做法还是保证世界线可以顺利推进，而防止【更新存档】事件被激活，以保证未来的她不会再次出现。

“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叶小白与沐小唯终极结局的到来。”

灿烂烈阳下，07498号自言自语，双手渐渐握紧，她双眼无神地望着远空，“无论是什么障碍，我都要清除。我要活下去，要一直活下去——以唯一的赵明明，活下去。”

放下衣袖，遮住伤口，整理褶皱，绑好马尾，少女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了仪容，便打开了天台楼梯间的门。

在跨过门的一刹那，她由内自外地，再一次从07498号变回了赵明明。

……

……

这一幕——【世界】崩坏的这一幕，发生在那个午后。

预备铃已经打响，走道上空无一人，叶小白追随着他所幻想出来的气味与痕迹，“看”了他心心念念的“雨涵”——那位他暗恋了三年的迷之少女。

黑色长发、纤细的身体以及近乎透明的肌肤。

叶小白呆立在原地，在他眼中的少女是如此不真实，仿佛就要这般融化在明暗交界的楼梯间。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他所有注意力都被迫收回。

熟悉身影的从天而降，迅速刷过他的视野，对他造成冲击力十足的破坏后，重重摔在了楼底。

那是——赵明明！

虽然只是定格了一刹那。

微卷的马尾，苍白的脸，宽大的校服外套与娇小的身子——那毫无疑问就是赵明明！

“什——”

几乎瘫倒在地上的少年挣扎着爬了起来，往楼底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那预料中的血肉与尸体并不存在。

“小白？”一道声音打断了叶小白的思绪。他抬起头来。

然后，他再转头，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少女，正是从天台走下来的赵明明。

“原——原来是幻觉么。”叶小白心有余悸，随后脸上露出笑容，心里默默说着太好了。

“怎么了么？”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

“我——”叶小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明明歪了歪头，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而是指了指腕表。

“不上课么？”

“呼。”少年凝望了她一眼，像是要确定什么，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当然要上。”

“那走吧。”说罢，少女率先转身上了楼。

叶小白跟在她身后，眼神追逐着她的背影。

眼神流露出安心。

然而，此时此刻的叶小白却没看到走在前面的少女的脸，那是他前所未见过的少女的表情。

如此痛苦与绝望，仿佛被无边的【厄运】所笼罩着。

“为——”

“为什么——又出现了变故。到底是为什么。”

她咬着牙，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丝痛恨，右手渐渐握紧，左手却是按着自己的腹部，在那里，正有一点点血迹缓缓从衣服里面渗透出来，如此厚重的秋冬校服，居然都能轻易渗出血来，可想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伤口。

最恐怖的还是，这伤口来得毫无预兆。

痛，难以言喻的痛苦让少女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那是被人冷不丁地用一指长的铁钉子和锤头在腹部开了个洞。

那也是【世界线】发生错误异常的表征——作为【存档】的她，一旦世界线发生意料之外的波动，就会被在“身上”钉上一枚印记。

无论经历多少次，印记所带来的疼痛都不会减轻半分。

赵明明那漆黑眼瞳颤抖着，圆圆的瞳孔光滑的边缘开始发生波动，在她所一无所知的时候，眼眶中，黑色的污染物正在一点点蔓延，呼吸之间几乎吞没了全部的眼白。

“清除。必须要清除。无论如何，都要清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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