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什么】

赵明明闭着双眼，本能将心神与身体的温度降至冰点，以避免与身俱来的“自检系统”对她打出“不及格”的评分——不及格的产品就只能够被扔进回收站里。

而她07498号赵明明，想要活下去，想要一直活下去。

沉入一片黑暗，赵明明能够隐约感受到有什么未知的存在正窥视着她——不，不该用窥视这个词，因为那分明是堂而皇之地凝视着她，而且似乎就近在咫尺。

这是赵明明从出生第二次有这种被人这般强烈注视着的感觉，这视线来自于？

她脑海中的第一个猜测对象的脸浮现眼前——但很快，她抹去了那个念头，因为那仿佛呼吸之畔亲切的视线，蓦然之间无限拔高，如山峰堆叠、如大树生长，突破云层直达九霄云外，瞬间充满了冷漠而又高远的气息。

有谁从浩瀚星空俯视着她。

“——这是【世界】？”

07498号默默问自己，并默默给出了答案。

“是了。除了【世界】，还有谁会传递出这种感觉？”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世界】的视线仿佛有形之物，重重地压在她的背上。分别已经屏蔽掉所有感知的赵明明，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状态，她忍不住开始喘气。

坐在垃圾桶盖上的她弯下腰，额头几乎要贴上膝盖，似乎真得有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很快她浑身上下就被冷汗打湿，汗滴顺着脸颊滚落，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校服的百褶裙上，额前刘海垂下来，遮住她因为痛苦更加紧闭的双眼。

陷入困境的07498号，她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一个刚才就浮现的念头——

“为什么是我？”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如同钻出土壤的第一颗野草，春风一吹，便纷纷破土而出，张牙舞爪。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遭遇这些？”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不幸？”

“为什么偏偏这些厄运会缠上我？”

“为什么——是我。我啊——到底是——”

所有的浑浊混乱的念头，骤然一空，并未消失，而是汇聚成一个问题，闪电般劈入她脑海——

“我到底是【什么】？”

紧闭双眼，一片黑暗中，她这么问自己。

而就在此时此刻，忽然有风声响起。

一开始只有声音。

被人踩扁的啤酒易拉罐在红砖铺成的地面上弹跳，其中还夹杂着醉酒男人粗重的喘气声。

为了避开那些痛苦与纷乱的念头，赵明明很自然地开始仔细聆听那些声音。

于是就有了光影。

耀眼的光芒划破黑暗飞速掠过她眼前，那是易拉罐光滑表面，完美反射忽闪的灯光入她双眼。

但那光芒只是一瞬间，随之而来的是带着浓重酒气的阴影，渐渐逼近。

“谁？”

赵明明慌乱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睁开双眼了，双眼如同被胶水粘住，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层层裹住，动弹不得。

但是惊慌失措中，她的想象力开始发挥作用，于是她“看”到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醉酒失意中年男子，在街上游荡，他是因为家庭不和，或是职场失败，总之，他在这个夜晚，选择了在酒吧打发时间，又选择在这个时刻路过这个街口，伏在墙角喘着气。

转眸之际，看到了她。

一位夜不归宿的女高中生。

他一愣，扫视一圈空无一人的街道，又深深地凝视了明显没有摄像头的内巷，一片醉意中，一个念头油然而生，瞬间点燃了他的呼吸。

他原本快要平息下去的呼吸，开始变得更加粗重，他自己都清洗感觉到，渐渐变得炙热的温度。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向她走去。

男人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热切，但却走的很犹豫。可两人不过五米的距离，只不过几步就能走到。

于是明月当空，他的阴影一点点向赵明明蔓延。

……

……

叶未白一直在凝视着她。

他并非第一次这么凝视着她，但却是第一次有这种莫名的即视感——看着赵明明，叶未白总有一种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的感觉。

是因为他已经在无数个镜片世界中“邂逅”过无数个她的原因么？还是他不自觉代入了叶小白的角色？

叶未白居然觉得赵明明有些亲切。

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摆脱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迎接他提出来的问题——赵明明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看到了，赵明明想象中的画面，与现实世界重合。

“这是？”小琳发出愕然的声音，“巧合？”

为什么会恰好出现一个醉酒的男子，踢着易拉罐经过这个画面？——要知道，叶未白只是传递了另一个镜片中的声音到这个镜中世界罢了，只是声音，没有其他任何画面和光影。

那此时此刻出现在闪烁灯光下渐渐停止滚动的易拉罐，以及那个缓缓迫近赵明明的中年落魄男人，又是哪里来的？

回想起刚才叶未白的话，小琳一瞬间反应过来。

“这难道是她的幻想产物？”

叶未白点头。

“准确来说，这是她的联想产物——由声音，联想到了画面。”

“魔王。这——就是你说的【主角】的表现？——心想事成？”

“是……按理来说的话。”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叶未白眼中反而闪过一抹茫然，但他还是继续推理了下去，“小琳——曾经是一方【世界】之神的你应该明白——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是有【主角】存在的话，那么她的特点会是怎样的呢？所谓主角，在大多数作品中是气运之子，受全世界喜爱，或者说——【世界】围绕着她转，会因其而改变，就像刚才，单凭想象，就可以出现类似【造物】的神迹。但是——”

“哼。你说的没错。作为一方神明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小琳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你想说的‘但是’是什么？”

出于某些考虑，叶未白并未坦诚说出心中的想法——他确实是想测试一下是否有【主角】的存在——但这只是他第一次尝试，他本来是预计着很大可能不过是做无用功。但如今局面，一语成谶是否也太厉害了。

一语成谶——叶未白心中一动，但还不待他细想。

“还需要什么但是！既然她是什么【主角】，那就继续你的下一步，魔王。”似乎回忆起了自己一方神明的身份，小琳一下子傲慢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嘲弄，“魔王，你费尽心机构造出眼前的局面，然后呢？”

“然后，就等吧。”叶未白收回念头。

“等下次机会，这个血再流下去，我是真的要死了。”叶未白说道。此刻他黑色的衣服已经浸透了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还好松开碎片，他的伤口已经在残留魔王之力的作用下开始治愈。

“谁管你。”但是想要小琳同情叶未白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更加高声嘲笑起来，“听起来，你根本没有什么下一步的计划。”

“老实说，我确实没有。”他坦然说道。

“小琳，我想你也早就看出来了。我其实是在试错，不仅是对镜中【世界】信息的试错，以求谋得更多正确信息，同时也是在尝试干涉手段。

说到底，我们不是真正的局内人，即使知道了完整的信息，如果没有办法干涉镜中【世界】，也不过都是些无用信息罢了。”

“干涉了，然后呢？”难得得到魔王的坦诚，小琳沉默片刻，开口后仍是带着讽意。

“我不知道。” 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叶未白眼神也凝重起来，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只能这样默认——我们可以通过干涉镜中【世界】，来破解现在的局面——就像是过去我所经历的那些【世界】，只要破了某个局，解开某个谜题，发现某个【厄运】，得到某位少女的【真挚而又绝望的眼泪】，就能完成这次任务。”

叶未白是这样默认的——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只能这样默认。

说话间，他看回镜中【世界】。

一场【厄运】正在发生。

阴影完全吞没了少女。

……

……

久违的PS：

评论区置顶，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居然只有两位同学的评论，sad（笑

那么，还是回答。

“艾琳会复活吗？还是彻底死了”@影阴，的问题。

答：艾琳本来就没有死，她只是变回了原有的模样，未来有机会当然是还会再出现的。

以上，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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